《晨光里的守望者》

凌晨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时，我正被数学题困在草稿纸的迷宫里。台灯在凌晨的黑暗中晕开暖黄的光圈，映得镜片上的雾气愈发浓重。我伸手去按闹钟，指尖却触到母亲放在桌沿的保温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杯口缓缓滑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是母亲坚持了二十七年的晨间仪式。每个工作日的清晨五点，当城市还在沉睡，母亲已经系着那件褪色的碎花围裙，在厨房的方寸天地间穿梭。她总说厨房的灯光像老式台灯般昏黄，可我分明看见玻璃窗上凝结的霜花被晨光穿透，折射出细碎的虹彩。那些年我总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家庭生活，直到某个冬夜，我无意间撞见母亲在凌晨四点四十分站在穿衣镜前，对着镜中自己发白的鬓角轻轻吹气。

“妈，你该多睡会儿。”我话音未落，就看见母亲慌忙转身，藏起的左手正攥着块发烫的膏药。镜面倒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在暖黄的灯光下像被揉皱的宣纸。她慌乱地解释：”就贴着歇会儿，您学习要紧。”可我知道，那盒膏药已经陪伴她度过了整个寒冬。

那天清晨，我鬼使神差地起了床。厨房里飘来熟悉的葱花香气，与记忆中母亲熬煮的姜茶味道重叠。案板上的面团正随着她的动作舒展，面粉簌簌落在她深褐色的棉布鞋上。我忽然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结着暗红的痂壳，那是常年握菜刀留下的印记。

“妈，让我来吧。”我接过她手中的面团，却在揉捏时被烫得缩回手。母亲笑着用围裙擦了擦手：”小的时候你总嫌我做的面条太硬，现在倒学会心疼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像被岁月磨砺过的陶器。我突然想起去年春节，她端出那道我从小爱吃的三鲜饺时，眼角闪烁的泪光。

那个周末，我第一次完整地观察了母亲凌晨的厨房。五点零五分，她开始往砂锅里添米，手腕翻转间，白米在锅底铺成整齐的波纹；五点十分，砂锅架上咕嘟冒泡的紫砂壶，袅袅蒸汽在晨光中织成薄纱；五点十五分，案板上码着切好的葱花与姜片，刀刃与砧板碰撞的节奏像首无声的晨曲。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棂时，餐桌上已摆着青花瓷盘，蒸腾的热气在玻璃杯上凝成水珠。

“妈，您每天要准备三份早餐？”我望着餐桌上整齐的三套碗筷，终于问出了憋在心底的问题。母亲擦拭餐桌的棉布掠过她手背的青筋，轻轻说：”你爸心脏不好，我得多准备些。他总说等你考上大学，就让他多睡会儿。”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忽然发现母亲鬓角的白发，竟比去年又多了几根。

上周陪母亲去医院复查，候诊室的长椅上，她正用手机查食谱。护士经过时，我听见她小声嘀咕：”这燕麦片要选快熟的，省得早上手忙脚乱。”诊室外的走廊里，她突然停住脚步，从包里掏出个保温袋：”给，你上次说胃不好，我熬了小米粥。”袋口系着的蓝丝带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像极了小时候她给我系红领巾时的丝带。

那天我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厨房里，母亲正在往面包上抹果酱，她的动作依然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颊。我忽然发现她左手始终按在腰间，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隐忍的疼痛。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我端着早餐推开房门，看见母亲伏在餐桌前睡着了，保温杯还冒着热气，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药盒。

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弹出一条消息：”张阿姨，您女儿说想学做早餐，明天来我家吧！”我望着母亲熟睡的脸庞，忽然明白那些凌晨五点的闹钟，从来不是简单的生物钟，而是岁月织就的网，将爱与责任细细密密地缝进每个晨曦。

今天清晨，我轻轻按掉了五点的闹钟。厨房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知道母亲正在准备早餐。我悄悄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她正在往电饼铛里抹油，晨光勾勒出她发梢的轮廓，像幅正在晕染的水墨画。这次，换我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妈，今天我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