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上的星星》
图书馆的玻璃窗蒙着水雾,我缩在靠窗的角落,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银亮的溪流。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第七次编辑的短信始终没发送出去。邻座女生合上书时,一张折成方块的便签飘落在我手边,上面用蓝墨水写着:”下周六下午三点,老槐树下的秋千架见。”
那是去年深秋的黄昏。我抱着被雨水泡皱的数学作业冲进教学楼,正撞见她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包扎伤口。她仰起脸时,夕阳把睫毛染成蜜色,发梢沾着草屑却像镀了金边。”别怕,”她轻轻托起猫咪的爪子,”它的名字叫小星。”
后来我们总在黄昏相遇。她会把烤得焦香的栗子分给我,说这是从街角老店学来的秘方;会在我熬夜赶论文时悄悄放在桌角的蜂蜜水;甚至在我感冒时爬六层楼送来熬了整夜的枇杷膏。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她浑身湿透地冲进教室,怀里紧紧护着保温桶:”你总说想喝芋泥蛋糕,我跑遍三条街终于找到…”
我望着便签上歪歪扭扭的”对不起”字样,想起上周她红着眼眶说:”其实我偷偷报了宠物护生员培训,想带小星去动物收容所…”那时我正为保研名额焦头烂额,脱口而出:”等你有时间再说吧。”这句话像根生锈的铁钉,现在还在扎着心口。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表姐的婚房已经布置好了,她对象是跨国公司的…”我望着消息框上闪烁的”对方正在输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天她红着眼睛说想辞职去云南做流浪动物救助站,我竟只顾着抱怨:”你爸不是刚升职吗?”
雨越下越大,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成河。我起身走向校门口的咖啡厅,在落地窗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正踮脚给流浪猫喂食,围巾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印着小星星的毛衣——那是我去年生日时,她用攒了三个月的饭票给我买的。
“小星今天特别亲人。”她转身时,我看见她手腕上贴着膏药,那是上周帮我搬实验器材时摔伤的。她没注意到我站在雨幕里,继续哼着走调的歌谣。雨滴打湿了她的发梢,却淋不湿她眼里的星光。
那天傍晚我们坐在废弃的秋千架旁。她把珍藏的芋泥蛋糕掰开一半:”其实我查过资料,流浪猫的寿命只有五年…”我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但我要先考到保研名额。”她愣了愣,把蛋糕塞进我手里,转身走向雨幕。我追到树影斑驳处,看见她蹲下身,把小星轻轻放在湿润的草地上。
“它等不到你许的承诺了。”她抬头时,眼眶泛着水光。我突然明白,原来最痛的不是承诺未兑现,而是连承诺的机会都没抓住。
现在我在整理旧物,翻出她送我的手账本。扉页贴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照片,后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我的喜好:3月12日,小星喜欢在正午打盹;5月20日,你最爱喝茉莉花茶;9月1日…突然被一行小字截断:”等我们攒够钱,带它去看海。”
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飘落,我摩挲着便签上干涸的泪痕。原来有些用心像秋千架上摇晃的星星,明明闪着最亮的光,却总在触手可及时坠落。那些精心准备的早餐、熬夜赶制的礼物、跨越千山万水的奔赴,最终都成了记忆里泛黄的书签,标记着某个用心良苦的瞬间。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打开手机,删掉所有未发送的短信。或许真正的成长,就是学会在错的人身上,认领那些被真心浇灌过的自己。就像秋千架上那颗永远到不了的星星,教会我的不是遗憾,而是如何在失去时,依然看得见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