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键》
暮春的樱花簌簌落在手机屏幕上,我盯着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晚安”,指尖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有落下。这是林夏第七次说”晚安”,也是我第无数次在深夜里反复刷新聊天记录。
那天在图书馆后巷,林夏的帆布鞋卡在下水道栅格里,我蹲下来时闻到她发梢的茉莉香。她仰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帮我解出来好不好?”我握住栅格锈迹斑斑的铁条,听见自己心跳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在一起。后来我们分享同一副耳机听《晴天》,她总爱把耳机线绕在我手腕上,说这样就能把音乐缠在彼此身上。
手机相册里存着三百多张照片。有她蹲在食堂偷吃糖醋排骨被烫红的脸颊,有她熬夜复习时在课桌上画的简笔画,还有她偷偷把我的名字写在实验报告扉页被老师批评的窘态。最底下那张照片是上周五,她举着奶茶朝我挥手,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
“要删除就彻底删干净。”我听见自己说。手指按下确认键的瞬间,樱花突然簌簌落下,像无数细小的碎片在空中旋转。我慌忙抬起头,发现樱花树不知何时开满了整条街道,花瓣像粉色的雪片覆盖了整个世界。
第二天在实验室,我看见林夏抱着实验器材站在走廊拐角。她马尾辫散了,发丝黏在额角,实验服领口沾着咖啡渍。”你昨天为什么…”她声音有些发抖,”我手机里还有你的照片。”
我转身走向操作台,试管在酒精灯上发出幽蓝的光。那些天晚上我们挤在宿舍床上讨论《量子力学与诗》,她总说薛定谔的猫在观察者按下删除键的瞬间就会坍缩。此刻我握紧烧杯,看着水银面倒映出她慌乱的脸,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删除只是物理层面的消失,记忆永远存在神经突触里。”
周末去旧书店,我在《飞鸟集》里夹到张泛黄的便签:”今天在图书馆看到《小王子》,狐狸说驯养就是建立联系。”落款是林夏的笔迹,日期是半年前。书架突然晃动,林夏从身后环住我,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你删掉的不是聊天记录,是别人家的猫。”
我们坐在天台看星星,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半块没吃完的樱花酥,包装纸上写着”2019.4.12″。原来那天栅格里的帆布鞋是她故意卡住的,”想让你多陪我十分钟”。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说:”我昨天重装了手机系统,通讯录全清空了。”
此刻我正站在樱花树下,手机屏幕亮起林夏发来的消息:”实验数据有问题,需要你帮忙复核。”我望着对话框里那个熟悉的头像,想起她总说”删除键是宇宙的擦除操作,但记忆的叠加态永远无法归零”。春风卷起满地花瓣,我按下发送键:”明天下午三点,实验室见。”
樱花落在她发梢的瞬间,我听见无数个”晚安”在记忆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