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与暖手炉》
教室后排的吊扇吱呀转动,我蜷缩在硬板凳上,右腿不自觉地抽搐着。数学老师正在讲圆锥曲线,后排男生打闹的声音透过风扇的嗡鸣传来。我数着瓷砖缝隙里的裂纹,试图用疼痛分散注意力——这是每月必来的客人,自初潮那年起就住进了我的身体。
“小满,你的笔掉地上了。”前桌林小雨突然转头。我慌忙去捡圆珠笔,却摸到她冰凉的手腕。她立刻缩回手,耳尖泛起红晕:”我、我也是。”
那天傍晚,我在校医室窗口遇见林小雨。她正攥着止痛片包装盒,药片在掌心硌得发亮。”我妈妈说痛经是福报。”她低头盯着水泥地面,”每次疼得打滚,我妈就用热水袋捂我肚子。可热水袋会烧坏校服……”
我忽然想起外婆的樟木箱底,藏着个褪色的红绒布包。去年冬天她住院时,我偷看过里面装着七根艾草和三块老姜。”这是驱寒的。”外婆说这话时,正用棉布裹着暖水袋给我暖胃。后来我在中医诊所有过对话:”很多女生把痛经当常态,就像把慢性病当勋章。”
周末的中医馆里,老医师把脉时突然停住:”你脉象像被冰水浇过。”他取来艾草和三棱针,在手腕内侧点出三个红点。我盯着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想起林小雨校服上烧焦的痕迹。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我听见细碎的呜咽。
“疼就对了。”老医师用艾绒点燃铜制艾灸盒,”寒湿堵在经络里,得用火来通。”他教我们用艾草煮水泡脚,把老姜切片贴在神阙穴,甚至用花椒盐焗足底。诊室角落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我望着林小雨把止痛药倒进垃圾桶,她手腕内侧的淤青像朵褪色的梅花。
深秋的体育课,班主任破天荒允许女生免跑。我们围坐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林小雨的暖手炉在掌心焐着,我正把艾草茶装进保温杯。穿白裙子的苏晴忽然说:”我试了老中医的方法,这次没吐在数学卷子上。”
我们开始收集各种止痛妙招:外婆秘方的红糖桂圆姜茶、舞蹈老师教的腹式呼吸法、生物系学长推荐的穴位按摩图。林小雨的校服终于不再带着焦糊味,她把妈妈的老式热水袋改造成可水洗的棉布包,在包上绣了朵向阳的木棉花。
初雪那天,我带着自制的艾草暖足贴去探望住院的外婆。她正用棉签蘸着药水涂抹我的脚底,床头柜上的老式收音机播放着评弹。”当年你妈妈痛经,我守着煤油炉子给她暖。”外婆的声音混着雪花声,”现在你们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每次路过校医室,总能看到林小雨和苏晴在讨论穴位按摩。她们把止痛药盒改造成手账本,记录着不同体质的调理方法。穿校服的女生们开始互相分享艾灸盒、暖宝宝和热敷贴,连食堂阿姨都会多舀一勺姜汤。
前些天整理旧物,翻出外婆的樟木箱。红绒布包里除了艾草和暖水袋,还有张泛黄的纸条:”小满七岁那年,把热水袋藏在被窝里,结果烧穿了棉裤。”纸条背面是外婆用钢笔写的:”疼的时候,记得让身体晒晒太阳。”
此刻我正坐在中医馆的藤椅上,老医师把脉后笑着摇头:”脉象清朗了。”他递来新扎的艾草香囊,”你们年轻人真会享受生活。”我摸着香囊上绣的”暖”字,忽然想起林小雨改制的热水袋上那朵木棉花——原来消除疼痛的从来不是药片,而是愿意为彼此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