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行吟》
清晨五点,我站在青海湖畔的栈道上。湖面还蒙着薄雾,远山像浸在青瓷里的墨痕。背包里装着半本《荒原狼》,书页间夹着敦煌莫高窟的门票。这是今年第三次独自旅行,前两次分别去了呼伦贝尔和川西,而这次的目的地是青海湖与茶卡盐湖之间。
背包带勒进肩膀的深痕,是独自旅行最忠实的印记。第一次在呼伦贝尔迷路时,我举着地图在零下二十度的风雪里转了三圈,最后是牧民策马送我回住处。第二次在稻城亚丁摔下栈道,背上的擦伤结痂时,我正坐在海拔四千米的山垭口啃压缩饼干。此刻站在青海湖边,忽然想起三毛说的”孤独是生命的礼物”,原来每道伤痕都会长出新的年轮。
在茶卡盐湖等待日落时,遇见了来自哈尔滨的退休教师王先生。他带着两个铁皮箱,里面装着三十年前在青藏线收集的石头。”当年我骑马去拉萨,每经过一个牧群就捡块石头。”他摩挲着箱中泛黄的笔记本,”现在这些石头会替我记住每个转经筒的形状。”我们坐在盐结晶铺就的镜面上,看自己的倒影与天光云影交织。王先生突然说:”年轻人,独行的意义不在于逃离,而是学会与荒原对话。”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的抽屉。在南京老城区租的阁楼里,我重新翻出高中时写的日记。2008年地震后独自去汶川支教,在临时板房里批改作业时,窗外的野樱花开了又谢。2015年独自完成敦煌壁画临摹,月光从洞窟的方孔斜斜切进来,照在未干的矿物颜料上。原来那些独自走过的路,早已在生命里开成永不凋零的花。
去年冬天在京都岚山独住,房东太太送来一罐渍 persimmon。我裹着和服在哲学之道散步,看红叶从枝头飘落成粉色的雪。在龙安寺的枯山水前,忽然明白日本茶道中的”侘寂”——残缺不是缺陷,而是与孤独的和解。那些独自走过的禅寺回廊,教会我如何把寂静听成生命的和声。
最近开始尝试独自完成项目策划。在咖啡馆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常想起在青海遇到的藏族女孩卓玛。她背着药箱穿越山谷,为高反的游客送氧气瓶,自己却舍不得买新靴子。”一个人走惯了山路,腿知道该往哪里拐。”她说这话时,指尖正在给药瓶贴防潮纸。现在每当遇到瓶颈,就会想起她贴药瓶时的专注神情——原来真正的自洽,是把每个孤独时刻都变成自我修炼的道场。
上周末独自去听音乐会。当大提琴声在剧场穹顶回荡时,忽然看见前排坐着去年在稻城摔伤的姑娘。她坐在轮椅上,手里还握着那块摔裂的松木手杖。”那天你背我去医院,说裂缝像星空。”她笑着指向舞台。此刻我们隔着三百个座位,却共享着同样的寂静。音乐响起时,我忽然懂得:所谓独自行走,不过是学习在喧嚣中听见自己的心跳。
暮色中的青海湖泛起金鳞,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背包里的书已翻到《荒原》最后一章,三毛的句子在风里飘荡:”流浪不是离开,而是回家。”回程的绿皮火车上,邻座老人在打盹,我打开电脑继续整理旅行笔记。窗外的风景掠过,像一卷永远读不完的经卷。或许人生本就是场一个人的朝圣,当我们学会与旷野自洽,每个脚印都会开出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