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遍》

《九百九十九遍》

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第三茬。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抹新生的绿意攀上斑驳的砖墙,突然想起去年深秋,小满把褪色的红丝带系在铁丝网上的样子。

那时我刚转学来青藤中学。小满总穿月白色的校服,马尾辫上别着枚褪色的蝴蝶发卡,像朵随时会飘走的云。她总在课间把剥好的橘子推到我面前,橘络在阳光下泛着金边。”听说橘子皮敷脸能美白。”她说这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蝴蝶翅膀的纹路。

我们第一次争吵是在立冬那天。我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飞鸟集》,书页间夹着小满送的银杏叶书签。她蹲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本。”你总说喜欢泰戈尔的诗,可你连’生如夏花之绚烂’都记错了。”她突然抬头,眼睛里蓄着细碎的雨,”上周你背《再别康桥》时,把’轻轻的我走了’念成’轻轻的我跑走了’。”

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发白。那些被反复纠正的细节像扎进掌心的刺:她提醒我数学作业要写二级标题,说这样老师才会给高分;她在我运动会的号码牌上画小兔子,说兔子属兔;甚至在我打碎她爷爷送的青瓷笔筒时,她蹲在满地瓷片里捡了半小时,最后只找到半片裂纹。

“其实…”我喉咙发紧,”我记不住那么多。”

“所以你要用九百九十九遍来记住吗?”她突然站起来,风卷起素描本里的纸页,”就像你总说喜欢我,可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和那些诗对话。”

那天傍晚,我站在教学楼顶层的露台,看着暮色中的操场。小满的背影渐渐缩成灰色的点,她正把素描本撕得粉碎,纸屑像白蝴蝶般盘旋着落在她肩头。我想起她说过:”真正的喜欢不是反复说九百九十九遍,而是当九百九十九遍变成零的时候,还能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日历上。”

后来我们开始用”九百遍”计数。她会在数学卷的背面写”今天又少了一遍”,我会在英语单词本里画圈,直到某个春日,我发现那些圈圈已经连成完整的圆。我们会在食堂的番茄炒蛋里挑出九颗番茄,在晚自习的课间操时数清对方抬起的脚步数,甚至把校服第二颗纽扣磨掉了漆,却始终没换新的。

直到那个飘着槐花的五月。我捧着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的获奖证书来找她,却在教室门口撞见她挽着转学生林嘉的胳膊。林嘉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青瓷发卡,和我送她的那枚一模一样。小满转头时,我看见她眼底闪过熟悉的雨光,像那年她蹲在梧桐树下撕素描本的样子。

“其实…”我听见自己说,”我记住了。”

她愣住了,林嘉已经笑着接过我的证书。槐花簌簌落在她肩头,我突然想起去年深秋,她把红丝带系在铁丝网上的样子。原来有些东西注定要褪色,就像爬山虎的绿意,每年都会被雨水冲刷,但总会在砖墙上重新攀出新的痕迹。

那天傍晚,我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捡到了半片青瓷。它嵌在树根部的裂缝里,裂纹间还沾着暗褐色的泥土。我想起小满说的”真正的喜欢”,突然明白九百九十九遍不是终点,而是学会在数字归零时,把那些圈圈连成完整的圆。

现在每次经过教学楼顶层的露台,我仍会想起她撕碎素描本的样子。但我知道,真正的释怀不是忘记,而是像爬山虎那样,让那些褪色的绿意永远留在记忆的砖墙上。就像她最终把青瓷发卡别在林嘉的领口时,我看见她眼底闪过的光,和当年在梧桐树下撕纸时一样明亮。

昨夜整理旧物,从《飞鸟集》里飘落一枚银杏叶书签。叶脉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我想起泰戈尔说的:”让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或许九百九十九遍的告别,最终会变成掌心的纹路,在每一次抬手时,都触碰到记忆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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