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信笺》

《樱花信笺》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教室窗棂,我在课桌上摊开那张泛黄的信纸。墨迹洇染处像极了一朵将谢未谢的樱花,那是林老师退休前最后给我的信。十七年前的蝉鸣仿佛穿透时光,再次在耳畔响起。

那时我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校服袖口永远沾着油墨渍。父亲是印刷厂工人,母亲在纺织厂守夜班,他们用沾满铁锈的双手把我供进重点中学。林老师是语文组的年轻教师,刚从师范大学毕业,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食指绕发梢,像只紧张的小鹿。

“《红楼梦》里宝黛的结局多遗憾,可若没有那些眼泪,又怎会懂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况味?”某个午后,她把课本轻轻搁在我课桌上。阳光穿过她胸前的银质教徽,在我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时我不懂,为何这个总在早读课时给我橡皮擦的温柔女子,会突然说起大观园的残梦。

期中考试后她塞给我本《枕草子》,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樱花。我蹲在印刷厂后巷的废纸箱旁,看着父亲佝偻着腰搬运纸浆。春寒料峭中,他冻裂的手掌与我的校服口袋相触,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烫得我眼眶发酸。

“明天去市图书馆抄写《源氏物语》。”她将信笺推到我面前,”抄到’物哀’二字时,记得抬头看窗外。”那天我穿过三条街去图书馆,樱花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穿和服的老先生们坐在檐廊下,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万叶集》选段,墨香与花香在风里纠缠。

高考放榜那天,我在校门口等到暮色四合。林老师撑着油纸伞出现时,伞骨上坠着的雨滴正巧落在她发间。”去了东京艺术大学?”她接过我手里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指尖在”印刷工程系”几个字上轻轻摩挲。我忽然想起她办公室那盆君子兰,开败时总在雨后冒出新芽。

离乡前夜,她在空教室的讲台上摆了三束樱花。粉白花瓣落在《文心雕龙》的扉页,旁边放着本《平家物语》。”有些缘分像春雪落在富士山顶,终会化作滋养大地的春泥。”她用朱砂笔在泛黄的信笺上写下:人生不是戏剧,没有非此即彼的终章。

十年后在东京印刷展遇见她,银发间别着樱花形状的发卡。她身后的展台陈列着用和纸印刷的《源氏物语》复刻本,油墨香里藏着记忆的余韵。”当年那封信,其实夹着张去早稻田的推荐信。”她笑着展示手机里的老照片,十七岁的我正捧着《枕草子》站在樱花树下。

展览结束后她邀我去上野公园赏樱。暮色中的千本樱开得惊心动魄,落英缤纷里她忽然说:”记得《枕草子》里说吗?’春日最值得珍惜,因为万物都带着新生的希望’。”我们并肩坐在樱瓣铺就的地毯上,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微光。

归国航班上,我翻出随身携带的《源氏物语》抄本。当写到”纵有千般愿,终成万般空”时,手机弹出母亲的消息:”你爸在印刷厂整理旧书,发现你当年抄过的《枕草子》,夹在《源氏物语》里。”云层缝隙透下的阳光,恰好落在信笺上她当年写的”物哀”二字。

如今每当我经过学校后巷,总能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在修补旧书。他不再搬运纸浆,却把年轻时积攒的油墨罐改造成笔筒,里面整齐码放着《平家物语》《文心雕龙》和那本被我翻烂的《枕草子》。春日的细雨依然会打湿他的藏青色工装,但袖口不再沾满油渍。

昨夜整理旧物,在《源氏物语》里发现张泛黄的便签,是林老师清秀的字迹:”人生若能如春雪覆富士,便是最圆满的物哀。”窗外的樱花正在雨中舒展新芽,我忽然明白,那些错过的缘分就像印刷品上的油墨,终将渗透进生命的宣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晕染出意想不到的纹路。

晨光初现时,我把便签夹回书页。远处传来印刷厂新机器的嗡鸣,父亲正在教年轻学徒装订线装书。油墨香混着早樱的芬芳,在春日里静静流淌。或许所谓BE,不过是命运在宣纸上预留的留白,等待时光来填满那些未竟的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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