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信笺》

初春的樱花总在三月最盛，我站在图书馆后巷的樱花树下，看着飘落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第七条未读消息的提示还在闪烁——”你真的不回来吗？”我伸手关掉屏幕，指节被冰凉的玻璃窗硌得生疼。

那是去年三月我们在图书馆自习室初遇的情景。那天我穿着米色针织衫，发梢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凌乱，正对着《人间词话》发呆。忽然有支钢笔”啪嗒”掉在桌上，抬头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蹲下来捡笔时，后颈翘起的一绺头发沾着樱花，像被春日吻过的痕迹。

“要帮忙吗？”他递给我那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刻着”致旧时光”。我们开始每周三下午固定在204教室自习，他教我辨认《诗经》里的草木，我带他抄录《楚辞》里的句子。樱花簌簌落在他的笔记本上，他总用铅笔轻轻抹去，笑着说：”要留着当书签呀。”

那年夏天蝉鸣特别响。我们在城隍庙的夜市里吃关东煮，他手把手教我捏褶皱的纸船。我总爱把糖葫芦咬得咔嚓作响，他会在我手心放颗薄荷糖。”这样就不会被甜腻呛到啦。”他说这话时，眼尾的泪痣在夕阳下像颗朱砂痣。

变心来得比梅雨季还突然。九月的雨总带着铁锈味，我抱着发烧的猫在急诊室等到凌晨，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的消息：”和同事去团建了，可能要晚点回。”我蜷在候诊椅上，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坠落。凌晨三点，我发出去的”注意安全”的石沉大海。

直到我在健身房更衣室撞见他和穿露脐装的女孩十指相扣。她胸前的银色吊坠折射着镜面冷光，和我送他的那支英雄钢笔如出一辙。他慌乱中碰倒我的水杯，冰水在瑜伽垫上洇出深色痕迹，像极了那年樱花树下的吻痕。

“只是项目合作。”他红着眼眶解释，却在我追问下说出更扎心的话：”新鲜感就像樱花，开得越盛凋零越快。”那天我抱着猫蹲在雨里，看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猫爪扒拉着我的裤脚，呼出的白雾在雨幕中消散。

后来我总在凌晨三点惊醒，枕头被泪水浸得发潮。他发来的”晚安”消息堆积成电子雪，每条都像把碎玻璃扎进心里。直到某天在旧书店翻到那本《人间词话》，扉页上还有他写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我突然发现，原来他连这句词都记得不完整。

我开始用钢笔抄写《诗经》，在每页角落画樱花。某天在图书馆遇见穿白大褂的男生，他递给我一盒樱花标本：”送你的。”我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突然想起那年他教我辨认的植物图鉴。我们开始每周四下午在古籍部相遇，他教我修复古籍，我帮他校对医书。

深秋的银杏叶落满长廊时，他送我一本精装诗集。内页夹着张泛黄信笺，是我去年写的”樱花落尽子规啼”。墨迹被时光晕染得模糊，像极了那些未寄出的情书。他指着某行小字：”你看，你连标点都写错了。”

今年三月我站在樱花树下，手里攥着撕碎的复合信。纸屑被风卷着飞向天空，突然想起他总说的”樱花七日”——最艳丽的七天后就会凋零。我转身走向图书馆，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身时，他正弯腰捡起一片樱花，轻轻别在我耳后。

“其实我…”他欲言又止，我看见他手背上的输液针孔，像朵小小的玫瑰。我们同时举起手机，屏幕上都是对方刚发的消息：”我其实早知道你总把’愿为西南风’写成’愿为西风长’，但每次看到都像在看你写给我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