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上的蝴蝶》

那年的高考前夜，我攥着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月光从纱窗斜斜切进来，照在课桌上堆成小山的教辅资料上，像座灰蒙蒙的雪山。我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巧克力，舌尖触到包装纸上的”祝金榜题名”，突然觉得这六个字烫得像块烙铁。

“这道题要用泰勒展开式。”前桌陈默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我混沌的思绪。我盯着他草稿纸上凌乱的推导过程，那些跳动的符号突然化作振翅的蝴蝶，在暮色里扑棱棱飞向窗外。去年此时，我也曾这样在草稿纸上画满函数图像，试图用坐标系丈量出未来的形状。

高二那年，我的课桌抽屉里总躺着本《时间管理手册》。荧光笔标注的”每日计划”从早到晚密密麻麻，连课间操时间都被精确到分钟。直到某个深秋的黄昏，我在整理错题本时发现，自己已经连续三周把”背诵古诗词”和”整理生物笔记”的条目画了叉。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贴满便利贴的墙上，那些”今日任务”的红色字迹像干涸的血迹。

“要不要试试？”林小雨把素描本拍在我面前。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马尾辫上别着支褪色的发卡。我们蹲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看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速写本上。”你看这棵树，”她沾着炭粉的手指点着树皮上的裂纹，”它长歪了才长出这样漂亮的花纹。”我低头看着自己被计划压得喘不过气的书包，突然想起《瓦尔登湖》里那句：”一个人若能自信地向他梦想的方向行进，终会迎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故意把理综卷子涂得乱七八糟。监考老师皱着眉过来时，我正用圆规在草稿纸上画第十七朵向日葵。铅笔尖戳破纸张的瞬间，我听见陈默在走廊尽头笑出了声。那天傍晚，我们躺在操场看台上看晚霞，他教我辨认星座，我给他讲《庄子》里的鲲鹏寓言。他说：”你写《逍遥游》的作文，比那些套用模板的强多了。”

真正走进考场那天，我带着那本画满向日葵的草稿纸。当试卷发下来时，我忽然发现生物卷的遗传题和去年月考时画在树干上的家族系谱惊人相似。下午的数学考试，我甚至用林小雨教我的”云朵记忆法”，把立体几何的展开图想象成飘在天际的棉花糖。

放榜那天，我在校门口遇见抱着《时间管理手册》痛哭的班长。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怎么考成二本？”他攥着成绩单的手指节发白。我笑着递给他我捡到的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正在阳光下舒展花瓣。

现在每当我路过教学楼后的老梧桐，总会想起那些在计划表缝隙里生长的向日葵。它们教会我，人生不是精密的数学题，而是需要用心灌溉的野花。那些看似随意的填涂，或许正是命运预留的彩蛋；而过度计算的草稿纸，反而会遮住星光。

去年冬天回母校演讲，我特意带了本当年的草稿纸。台下有学生举着手机拍照，更多人低着头在笔记本上画向日葵。陈默坐在第一排，他身后的黑板上还留着当年我画的函数图像，只是角落里多了株用粉笔画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