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问询》

《夜色里的问询》

九月的晚风裹着桂花香,从咖啡馆的玻璃窗缝隙钻进来。我握着冰美式的手微微发颤,邻座女孩的银色耳钉在暖光灯下忽明忽暗。她第三次抬眼看我时,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嗯”字,像被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最近怎么样?”她把柠檬水贴在脸上,水珠顺着玻璃杯滑落,”没跟别人睡觉吧?”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 dropped into my coffee。我望着杯底摇晃的褐色液体,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图书馆偶遇的哲学系男生。那天他递来的《性学观止》扉页上,用铅笔写着”欲不可纵,但求其真”——这大概就是他选择文学系的原因。

“最近在准备期末论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你呢?”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锁屏照片是去年跨年夜在东京塔前的自拍。红色丝绒外套衬得她像只振翅欲飞的鹤,右下角的朋友圈定位显示她刚从京都回来。我注意到她无名指根部有道浅浅的戒痕,像被什么无形的镣铐勒过。

“在写关于江户时代浮世绘的论文。”她搅动着杯底的冰块,”听说你上个月和林教授去敦煌考察?”

这个问题的跳跃度让我险些打翻咖啡。上周在莫高窟九层楼前,林教授指着第220窟的《药师经变图》说:”你看这尊观音菩萨,左手持净瓶,右手施无畏印,其实都在教我们如何与欲望共处。”当时斜阳正从莲花藻井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花白鬓角镀了层金边。

“你上次朋友圈发的月牙泉照片…”她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和那个考古系的男生在一起?”

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想起那个总在B站分享《考古学通论》的男生。他拍莫高窟风沙的视频时,总会在镜头前比划”平安”的手势,像在向千年前的画工们致意。上周他给我寄来明信片,背面是张泛黄的《敦煌石窟全集》书签,边缘还沾着戈壁滩的沙粒。

“是去取土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林教授说沙粒成分能追溯…”

“那你在沙漠里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突然凑近,香水味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比如在月牙泉边看星空?”

我望着她耳垂上晃动的钻石,想起那个夜晚。月光把鸣沙山的轮廓投射在泉面上,远处传来骆驼刺沙沙的响动。林教授说敦煌的风沙有记忆,每粒沙子都裹着前人的故事。当时我们坐在沙丘上分食烤馕,他指着北斗七星说:”你看,连星星都会迁徙。”

“你最近睡眠好吗?”她突然转了话题,”我总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飞天壁画里的菩萨。”

我注意到她无名指的戒痕在暖光下泛着青白。上个月在东京新宿区,她曾指着涩谷十字路口的巨型广告牌问我:”你说那些穿和服的姑娘,真的会变成画里的神女吗?”当时她发梢还沾着浅草寺的香灰,和服腰带系着靛蓝色的结。

“我在调整作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你最近…”

“在写京都艺伎的田野调查。”她突然笑起来,”昨天在祇园遇见个老艺伎,她说现代姑娘都像被抽了骨头的凤凰,只剩下金光闪闪的羽毛。”

我望着她锁屏照片里的红色丝绒外套,突然想起在京都岚山遇到的茶道师。那位年过八旬的老先生演示”侘寂”美学时,布满皱纹的手像老树根般虬结。他说真正的美在于残缺,就像茶碗上的裂痕,需要用金粉修补——”就像人生里的欲望,总要留点缺口才好呼吸。”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换成《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我看见邻座女孩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敦煌壁画里欲飞未飞的蝶。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牛皮本,封面上印着《浮世绘中的欲望与禁欲》。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神奈川冲浪里》复制品,浪尖上有个赤足的年轻人。

“这是我昨天在东京塔买的。”她把书推过来,”你说浪里的人,会不会觉得海浪是欲望的化身?”

我摩挲着书页上凹凸的烫金纹路,想起林教授在敦煌的讲座。他说敦煌壁画里的飞天,其实都是古人用线条囚禁的欲望。那些缠绕在腰间的璎珞,飘动的衣带,甚至眉心的朱砂痣,都是在用美学的锁链约束本能。

“欲望和禁欲就像沙漏里的流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咖啡馆里回响,”有人用金粉修补缺口,有人用丝线缝补裂痕。”

邻座女孩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她合上书本,无名指的戒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就像你朋友圈发的鸣沙山照片,”她说,”沙粒在月光下会变成银色的河流,但第二天太阳一出来,又变回黄沙。”

我们同时望向窗外,霓虹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暖黄的光,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我突然想起在京都龙安寺看到的枯山水,十五块石头在砂纹中沉默,却藏着禅宗最深的机锋。

“其实…”我鼓起勇气开口,”每个人都在和自己的欲望对话。”

邻座女孩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敦煌壁画里欲飞未飞的蝶。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牛皮本,封面上印着《浮世绘中的欲望与禁欲》。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神奈川冲浪里》复制品,浪尖上有个赤足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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