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约定》

2021年9月17日，我收到大学同学林晓的微信：”下周六下午三点，老地方见。”对话框里还附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十年前我们穿着校服在操场看台的合影。我盯着照片里那个扎马尾的少女，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突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比记忆中深了许多。

那是疫情最严重的时期，整个城市笼罩在严格的封控中。我正居家办公，收到大学同学会的通知时，手边还堆着半成品的设计图纸。晓晓在消息里说：”听说你最近加班到凌晨三点？”我苦笑着敲下”在改方案”，却鬼使神差地附上了一张凌晨窗外的月亮照片。

周六的梧桐巷还笼罩在晨雾里，晓晓穿着米色风衣站在老槐树下。她摘下口罩的瞬间，我看见她鼻梁上的口罩压痕，像两道浅浅的月牙。”还是老规矩，糖炒栗子配桂花酒酿。”她递给我纸袋时，指尖的温度透过塑料袋传来，让我想起十年前她帮我捡起掉落的书本时，也是这样轻轻触碰。

那天我们聊起彼此的近况。晓晓在社区医院做护士长，每天要处理上百个核酸采样请求；我则在设计院负责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图纸里画满了适老化设施。她给我看手机里刚拍的照片：凌晨三点在急诊室门口值班的护士们，防护服上画着各种小动物，”上次你给我画的柴犬，现在还在我值班室墙上呢。”

“其实我早该给你看这个。”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张泛黄的明信片。2011年6月15日，上海外滩的夜景，背面歪歪扭扭写着：”晓晓说想看东方明珠的灯光秀。”我摸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想起她曾提起过，初中时偷偷攒了三个月零花钱，却因为暴雨天的交通管制错过了整场烟花。

那天傍晚我们沿着苏州河散步。晚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我看见她手机屏保是张星空照片。”去年生日我许愿，如果疫情结束还能和你见面，就重新开始。”她突然说。我望着河对岸的陆家嘴天际线，那些高耸的楼群像沉默的巨人，见证着我们跨越十二年的时光对话。

2022年春节，晓晓的防护服开始24小时连轴转。除夕夜视频时，她背景是临时搭建的行军床，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拆封的春联。我隔着屏幕教她写”福”字，墨汁在冻裂的指尖晕开，像幅抽象的水墨画。”等解封了，我给你做红烧肉。”她笑着抹掉嘴角的墨渍，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晶。

我带着她寄来的腊肠回城那天，正逢上海遭遇大范围停水。我们在超市抢购物资时，晓晓突然指着货架上的速冻水饺说：”这个和2012年你教我包的形状好像。”她翻开手机相册，2012年春节的合影里，我教她包的”丑态百出”的饺子在蒸笼里冒着热气。我们相视而笑，突然发现那些笨拙的褶皱里，藏着时光的年轮。

2023年夏天，晓晓终于能脱下防护服。我们在崇明岛的海边租了间老房子，清晨被海鸥的鸣叫唤醒。她教我辨认潮汐的纹路，我带她用3D建模还原老建筑。某个黄昏，我们蹲在沙滩上用贝壳拼字，她突然说：”2025年如果还在，我想在婚礼上放这个视频。”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

晓晓的护士站永远堆着各种小礼物：患者送的千纸鹤、孩子画的感谢卡、甚至有位老爷爷用输液管编的戒指。她总说：”这些比工资卡更珍贵。”去年冬天，她护理的一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突然握住她的手，用含混的声音说：”小林…你穿白大褂的样子…”晓晓红着眼眶告诉我，那天她终于想起我们初见时，她穿着白大褂来医院找迷路的流浪猫。

2024年清明，我们站在大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树干上贴满了毕业生写的愿望便签，其中一张泛黄的写着：”愿十年后的今天，还能和林晓在老地方吃糖炒栗子。”我摸着那行字，突然发现晓晓的耳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2011年她戴的那对银杏叶耳环。

“你猜我最近在学什么？”她突然问。我看着她手机里刚拍的视频：她在跟着网课学做分子料理，屏幕上的蛋白液在离心机里旋转成漩涡。”想给你做婚礼蛋糕。”她笑着擦掉我嘴角的面粉，”不过先要考核通过。”我举起手机，相册里躺着2011年她教我骑单车的视频，画面里她摔在路边的身影，此刻正在她眼角的细纹里轻轻摇晃。

2025年1月1日，我们站在外滩钟楼下等跨年钟声。江风裹着零星的雪粒，晓晓的围巾上落满细雪，像她眼角新长的皱纹。她突然从大衣口袋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张泛黄的纸条，2011年的日期，歪歪扭扭写着：”等晓晓长大，要带她看真正的烟花。”

钟声响起时，江对岸的霓虹次第亮起，像无数个未完待续的约定。我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突然明白时光不是解约的借口，而是让承诺生长的沃土。那些共同穿越的寒冬，分享过的晨曦，在记忆里发酵成更醇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