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信笺里的春天》

《旧信笺里的春天》

整理旧物时,那本蓝布封面的铁盒从书柜深处滚落出来。盒盖里躺着张泛黄的信纸,歪歪扭扭的铅笔字被岁月洇开:”今天看到槐花落在你睫毛上,像星星掉进池塘,我忽然明白,有些心动是藏不住的。”落款是1998年5月12日,正是我转学离开小镇的日子。

那是我和周明远故事的起点。我们住在镇东头青石巷的斜对门,他父亲是邮局分局长,我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九岁那年的春天,我总能在放学路上撞见他蹲在邮局门口的梧桐树下,膝盖上摊着本《汪曾祺散文集》,阳光穿过枝桠在他鼻尖跳跃。

“要不要看我的集邮册?”某个被槐花香浸透的午后,他突然把铁皮盒推到我面前。褪色的邮票像会呼吸的蝴蝶,有1937年南京的明信片,有1962年大跃进时期的粮票,最底下压着张贴着”台胞”标签的邮票,边角已经卷起。”这是我表哥从台湾寄来的,他说这是爷爷当年寄给奶奶的。”

那天傍晚,我们蹲在邮局门前的石阶上分食一包苏打饼干。他忽然凑近我耳边:”你睫毛上有槐花。”我慌忙用袖子捂住,却听见他轻笑:”汪曾祺说,春天是带着花香的。”这个瞬间,我看见少年眼里的星光,像邮筒窗口透出的橘色灯光,永远定格在记忆的显影液里。

十五岁那年,我父亲被调到省城任教。临行前夜,周明远带着三个铁皮盒敲开我家门。第一盒是收集的十二星座邮票,第二盒装着镇上老街的玻璃弹珠,第三盒却空空如也。”要装些什么才好呢?”他攥着铁皮边缘,掌心沁出薄汗。母亲递来一罐腌雪里蕻,咸涩的香气里,我听见自己说:”装些星星吧。”

火车启动时,他塞给我个牛皮信封。拆开是张手绘地图,用红蓝铅笔标注着青石巷的每个角落:邮局门前的梧桐树,中学后墙的爬山虎,还有我们常去的”春满园”茶馆。最下角写着:”以后每年五月,我会往你学校寄张槐花标本。”

那年夏天,我收到七封夹着槐花信笺的信。第一封是父亲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第二封是周明远转来的集邮册,第三封是他在台湾求学的表哥寄来的家书,第四封是镇上新开的奶茶店寄来的优惠券,第五封…第五封是我在省城图书馆发现的,夹在《汪曾祺散文集》里的借书卡,借阅人栏写着”周明远”,日期是1999年6月7日。

2002年深秋,我在省城图书馆古籍部实习。某日整理《申报》合订本时,发现1953年5月12日的报纸上,整版刊登着抗美援朝烈士名录。周明远的名字赫然在列,籍贯栏是青石巷。旁边附着的照片里,穿军装的青年站在邮局门口,身后是梧桐树新抽的嫩芽。

原来他十七岁那年参了军,临行前夜把铁皮盒埋在梧桐树下。十年后我收到母亲托人捎来的铁盒,里面除了泛黄的《汪曾祺散文集》,还有张盖着军邮火漆的信纸:”现在邮局窗口换成了自动机器,但每天上班第一件事还是擦擦玻璃窗。你教我的,春天要用心看见。”

去年清明回乡,我在青石巷遇见卖花的老周。他蹲在梧桐树下整理花束,银发被风吹起时,我看见他腕间戴着枚铜制邮筒吊坠。”当年埋铁盒的位置,”他笑着指向树根处,”现在是个邮筒邮筒博物馆,每年春天都有人放槐花进去。”

暮色渐浓时,我在”春满园”茶馆遇见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他正在擦拭玻璃柜里的老式信封,忽然抬头:”小友,你身上有槐花香。”我愣住,他指着窗外:”你看,那株梧桐树开花了。”晚风穿过枝桠,细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无数个五月的清晨。

此刻我摩挲着铁盒里的旧信纸,窗外的梧桐新叶沙沙作响。那些被时光浸染的墨迹里,藏着少年人笨拙而固执的告白:原来心动的痕迹不会风化,就像邮筒永远记得每个投递的春天,就像槐花年复一年落进同一个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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