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咖啡馆》

七月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我抱着书包冲进咖啡馆时，玻璃门上的水珠正顺着门框蜿蜒成溪。角落的木桌旁，林夏蜷缩在碎花桌布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睫毛上的水汽愈发清晰。

“你手机都摔第三次了。”我放下书包，看见她正用领带缠住发烫的屏幕。三天前她还能把奶茶吸管戳出七朵小花，现在连点外卖都要反复确认地址。

林夏把脸埋进膝盖：”那个离谱的相亲对象，昨天突然说我是他见过最没安全感的女生。”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说我总在发呆，像台卡顿的旧电脑。”落地窗外，雨滴在霓虹灯牌上撞碎成紫色光斑，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胸腔里的话都咳出来。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遇见林夏的”emo时刻”。上周她为外卖小哥多按了五块钱的备注，结果对方在电话里骂她”矫情”；前周她给流浪猫买的智能喂食器被风吹进下水道，她蹲在雨里找了一整夜。此刻她手机里正循环播放着某音上#当代年轻人崩溃瞬间#的鬼畜视频，评论区里”我懂”的弹幕像暴雨中的车流，川流不息却始终照不亮她的眼睛。

“还记得我们高中逃课看《小时代》吗？”我掏出包里的爆米花，奶油味混着潮湿的空气在舌尖炸开。那时候林夏总爱把校服外套披在我头上，说这样就能假装自己是南湘。现在她却盯着桌角自己泼洒的拿铁奶泡，像在辨认某个重要坐标。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那个相亲对象的语音消息：”其实我前女友也总说同样的话，你该不会是…”后半截被雨声淹没。林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被冷汗黏成绺，手机在掌心攥得发白，屏幕裂纹像蛛网爬过她的瞳孔。

“你们是不是都这样？”她突然把脸转向我，眼睛里蓄着将决堤的雨，”把情绪当武器，把孤独变成罪证？”她手腕上的银镯磕在桌沿，发出清越的颤音。我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撞见她，她正对着《心理学导论》哭得泪湿页边，书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写着”情绪是灵魂的蝴蝶标本”。

雨势渐大时，林夏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闺蜜程晓晓的视频通话，背景音里传来婴儿啼哭。”晓晓又双叒叕把女儿喂吐了！”她对着镜头比划手势，”说好今晚来陪我散心，现在倒好…”画面突然被奶渍污染的奶瓶截断。林夏挂断电话的瞬间，我看见她眼眶里晃动的光，像暴雨前最后一线天光。

我们开始分享各自收集的”情绪碎片”。程晓晓的吐奶记录本里夹着奶渍浸透的道歉信，我则有被甲方否决的第27版方案草稿。林夏的笔记本突然被雨滴打湿，她慌忙用外套去护，却把纸页揉成一团。那些潦草的字迹里，”自我怀疑””社交恐惧””价值焦虑”像被雨水泡发的种子，在纸面疯长。

当服务员端来第四杯续杯的冰美式时，林夏的笔记本上多了行新字：”情绪不是故障，是未完成的诗。”她把写满乱码的纸页折成纸船，放进吧台下的水槽。纸船载着”相亲对象是照骗””智能猫粮被偷吃””闺蜜女儿过敏”等荒诞故事，在咖啡渍里载沉载浮。

雨停的刹那，林夏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其实那天他说的是，你像被雷劈过的云，明明潮湿却透着光。”配图是她三天前随手拍的天空，积雨云边缘泛着奇异的金色。我们相视而笑，发现彼此的影子在地板上重叠成完整的形状。

走出咖啡馆时，林夏把那本写满”emo日记”的笔记本塞进我书包。”帮我个忙。”她眼睛亮晶晶的，”下次我emo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情绪是会发芽的。”我们踩着水洼往地铁站走，听见水花里传来细碎的笑声，像无数个被雨滴唤醒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