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被听见的歌》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蝉鸣声裹挟着潮湿的空气从纱窗里涌进来。我蜷缩在书房的藤椅上,手机屏幕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音乐APP,突然停在一首民谣《斑马街的午夜》上——这是上周在旧货市场淘到的那张黑胶唱片里唯一让我心动的歌。
“哥,这首歌是哪个歌手的?”妹妹发来的消息在手机屏幕上跳动。我正要回复,忽然听见客厅传来她小声的嘀咕:”这种老歌真难听,现在年轻人谁还听这些…”话音未落,门框上的小挂钩”咔嗒”一声被碰掉了。
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二手书店初见那张唱片时,封面斑驳的纹路里似乎藏着某种秘密。那天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老式留声机的铜喇叭里流淌出沙哑的嗓音,我听见妹妹从身后递来一杯凉透的茉莉花茶,茶杯与木桌相碰的轻响,至今仍在耳畔回荡。
“这是张1987年的原声带。”我把唱片轻轻放在收音机转盘上,金属唱针划过漆面时发出细微的”嘶”声。妹妹踮着脚尖凑过来,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腕,带着橘子香波的气息:”哥,这声音好特别,像是从时光裂缝里传出来的。”
后来这张唱片成了我们之间的某种暗号。每个周末下午,我总会把书房的木窗推开到最大,让蝉鸣和唱片里的萨克斯风交织成奇妙的和声。直到某个暴雨突至的傍晚,妹妹突然把淋湿的伞扔在玄关,冲进我的房间时连鞋都顾不上换。
“哥,我爸又去查我手机了!”她颤抖的指尖揪着沙发上的毛线团,”他说我交的男朋友家世不好…”我这才注意到她校服领口别着的浅蓝色领结,那抹颜色让我想起去年深秋,她在天台喂流浪猫时被风吹起的衣角。
那天深夜,妹妹蜷缩在我床上抽泣,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银。我轻轻抚着她散乱的发丝,突然听见她哽咽着说:”哥,我爸总说我的歌单太幼稚,可他不知道我偷偷学过《伯牙绝弦》…”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被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
第二天清晨,我在书房发现妹妹留下的字条:”哥,昨天的话不要告诉爸爸。”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像极了唱片封套上那道蜿蜒的裂痕。我忽然想起父亲书柜深处那本蒙尘的《音乐鉴赏》,扉页上还留着母亲用钢笔写的”家训”:诗书传家久,忠厚继世长。
周末的黄昏,父亲照例在阳台侍弄他的君子兰。我端着刚烤好的苹果派走过去,看见他正用放大镜检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少女站在留声机前,背后是九十年代的老式电视机。”这是你妈的大学时期。”父亲突然开口,放大镜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她总说,音乐是流动的时光。”
“那您为什么总嫌我的歌单幼稚?”我忍不住问。父亲把照片放回玻璃柜,柜门合拢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极了妹妹掉落的挂钩。”因为有些东西需要沉淀。”他转身从书柜取出那本《音乐鉴赏》,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在晚风里轻颤,”当年你妈用三个月工资换这张黑胶,说要让我学会欣赏不同时代的韵律。”
那天夜里,妹妹的微信突然弹出一条语音。她站在天台边缘,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哥,爸爸让我下周去参加他的同学会。”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父亲温和的嗓音,”他说会教我辨认不同时期的音乐…”妹妹的声音突然哽咽,”可我害怕他听不懂我喜欢的民谣。”
我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对话框,想起那个暴雨夜她攥着毛线团颤抖的指尖。书房里的黑胶唱片机忽然自动转动起来,沙哑的歌声再次响起:”有些故事还没讲完,就散场了…”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唱片封套上,1987年的纹路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
第二天清晨,我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他正在整理我的歌单。泛黄的便签纸上贴着密密麻麻的标签:”1999年摇滚””2012年独立””2023年国风”。最下面那张写着:”2024年6月15日,小满推荐的《斑马街的午夜》。”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父亲突然转头问我:”你妹妹昨天说想学做舒芙蕾。”我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明白有些代沟就像黑胶唱片上的纹路,需要时光的唱针慢慢摩挲才能听懂。他起身从书柜取出那本《音乐鉴赏》,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已经泛黄,叶脉里似乎还凝固着二十年前夏天的阳光。
那天傍晚,妹妹提着裙摆跑进厨房,发梢还沾着夕阳的颜色。”哥,爸爸说要教我听黑胶!”她举着那张1987年的唱片,封套上的裂痕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晕。父亲从书房端出青瓷茶盏,茶香氤氲中,我们三人的倒影在玻璃窗上重叠成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夜色渐深时,妹妹突然凑过来:”哥,你听这唱片的声音…”她指着唱针在纹路上滑行的轨迹,”像不像时光的河流?”我望着她眼睛里跳动的烛光,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她攥着毛线团的手,想起父亲书柜深处的《伯牙绝弦》,想起黑胶唱片机自动转动的那个瞬间。
月光漫过窗台时,妹妹在日记本上写下:”原来爸爸的青春里也有这样的歌。”我轻轻合上日记本,听见楼下传来父亲哼唱《斑马街的午夜》的沙哑嗓音。夜风裹挟着茉莉花香从纱窗涌进来,那抹浅蓝色领结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极了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