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千之后》

蝉鸣声像细密的针脚，把七月的阳光缝进教室的玻璃窗。我攥着那张被汗水浸皱的草稿纸，指节泛白地数着夏小禾的点赞数。当”关注人数”跳到997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凉风，我慌忙把本子塞进书包，却撞翻了桌角那盆薄荷。

“小满！”夏小禾蹲在满地绿意中，马尾辫散开成团蓬松的雾。她正用校服袖口擦拭我沾了泥土的球鞋，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三年前她蹲在巷口喂流浪猫的模样。那时我刚转学来这条街，总在放学后看见她抱着旧毛毯坐在墙根，膝盖上蹲着瘦小的橘猫。

我们开始交换秘密是在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我抱着湿透的作业本躲进她家阁楼，发现她正在给每个储物箱贴标签：”2003年生日礼物””初二运动会奖状””爸爸的军装”。雨水在瓦片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她突然把一罐冰镇杨梅塞进我手里：”要像保存杨梅那样保存秘密哦。”

后来我的手机里多了一个名为”小禾观察日记”的备忘录。记录她今天换了哪支笔芯，借我笔记时指尖的温度，还有她总在周三下午三点经过巷口花店。每当点赞数增加，我就在本子上画一颗星星，直到纸面布满细密的银辉。

“叮咚——”校服口袋突然震动，夏小禾的微信弹出来：”你关注的第1000个用户是你自己。”配图是她站在图书馆落地窗前，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盯着聊天框看了三分钟，指腹把”已读”戳出毛边。

第二天晨读课，我故意把课本摊在课桌上。夏小禾经过时，我装作不经意地”不小心”碰倒她的钢笔。墨水在淡蓝校服上洇开一朵小花，她慌乱中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我耳尖发红。

“其实…”她突然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阳光，”我昨天在图书馆看到你，正要给你送笔记，结果手机没电了。”我望着她鼻尖沾着的橡皮屑，突然想起那个总把橡皮切成小块分给流浪猫的女孩。

放学后的巷口飘着栀子花香，我鬼使神差地停在她常去的面包店门口。橱窗倒影里，夏小禾正踮脚够顶层货架，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幅未完成的油画。我数到第七片银杏叶飘落时，她终于转身。

“要一起吃草莓蛋糕吗？”她递给我一张纸巾，袖口沾着面包屑。我们坐在巷尾的槐树下，蝉鸣声突然变得很轻。我鼓起勇气把那个贴满星星的本子推过去，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小禾的1000次日落”。

她翻开本子时，薄荷盆栽的清香突然漫出来。从第一页贴着月考成绩单的纸片，到夹着春游时捡到的鹅卵石，每页都藏着我们的秘密。当看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时，夏小禾的眼眶突然泛红。

“其实…”她把薄荷盆栽挪到我面前，嫩绿的新芽正破土而出，”我每天都会在日记本里画颗星星，等到满1000颗那天…”槐花簌簌落在她发间，”就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暮色渐浓时，我们并排坐在开满夕雾花的石阶上。晚风送来远处街角的琴声，夏小禾突然把薄荷盆栽塞进我手里，叶片上还沾着细碎的水珠。”要记得每天浇水，就像记得…”她顿了顿，把额头抵在我肩上，”我早就想对你说的话。”

此刻我依然会在每个周三下午记录夏小禾的行踪，只是现在本子上多了个被雨水晕开的蓝墨水痕迹。那个装满秘密的本子躺在书柜最上层，每当打开时，都能听见槐花落在旧纸页上的轻响。而巷口的面包店橱窗里，我们的影子正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