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纸》

教室后墙的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林小满总爱把课本竖起来挡住眼睛，这样就能看见我站在讲台中央的模样。我穿着新买的米色风衣，袖口缀着珍珠扣子，像只骄傲的孔雀。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这次月考平均分比上次提高了五分，多亏林雨桐同学带头作用……”

我低头看自己攥得发皱的试卷，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空着，监考老师特意用红笔圈出的错误却像根刺扎在视网膜上。前桌陈曦突然转过头，她耳垂上的碎钻耳钉闪了闪：”林雨桐，你昨天不是说要请全班喝奶茶吗？”

“当然。”我听见自己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只要这次平均分能进年级前十。”陈曦的碎钻耳钉突然暗了下去，她别过头，肩膀缩成小小的一团。

那天傍晚的操场像被遗弃的战场。我蹲在双杠旁，看夕阳把跳箱的影子拉得老长。陈曦抱着书包蹲在我旁边，书包拉链上挂着的晴天娃娃在暮色中摇晃。”你数学考了98分。”她声音闷闷的，”但英语作文又写跑题了。”

我扯了扯风衣的珍珠扣子：”王老师说只要保持这个势头，期末就能保送重点高中。”陈曦突然站起来，书包重重砸在地上，晴天娃娃摔得四分五裂。”你知不知道张老师办公室的玻璃糖纸？每次你经过，都会故意撞得叮当响！”

我愣住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确实贴着彩色玻璃纸，每次经过时，我都会踮着脚尖轻轻触碰。此刻那些晶莹的碎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那又怎样？”我听见自己说，”总比你们整天缩在座位上好。”

第二天课间操，陈曦突然冲到我面前。她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班长收的匿名举报信，说你上周偷用了班费买风衣。”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班级突然骚动起来，王老师举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林雨桐同学，你解释一下这个情况。”

手机屏幕上是我在小卖部买风衣的付款记录，旁边还附着张模糊的偷钱现场照片。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突然想起昨天陈曦书包里掉出的半块晴天娃娃。那天她蹲在双杠旁时，书包拉链上分明还挂着完整的晴天娃娃。

“不是的！”我冲到王老师面前，珍珠扣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那钱是爸爸给的奖金，我……”话没说完，陈曦突然从身后递来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其实我早上看见你往班长书包里塞了五十块钱。”

教室陷入死寂，我看见陈曦耳垂上的碎钻耳钉又亮了起来。她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口：”林雨桐，你知不知道玻璃糖纸很脆弱？每次你故意撞，那些彩色碎片都会扎进自己的手心。”

那天傍晚，我独自去了操场。双杠旁的玻璃糖纸已经碎了大半，夕阳把残存的碎片照得像撒落的星星。陈曦蹲在我身边，她书包拉链上挂着的晴天娃娃缺了块边角，却依然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其实我偷偷存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她突然开口，”想买支新晴天娃娃给你。”我看着她掌心被玻璃纸割出的细小伤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包扎伤口。

后来我们坐在空荡荡的看台上看星星。陈曦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碎片。”这是我从办公室玻璃糖纸上收集的。”她把罐子塞进我手里，”下次你经过时，记得轻轻走过去。”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翅膀上沾满玻璃糖纸的碎片。醒来时发现枕头边放着张纸条，上面是陈曦的字迹：”真正的中心不是被所有人仰望，而是能看见别人的眼睛。”

现在每当我经过办公室，都会放轻脚步。那些彩色玻璃纸在阳光下依然折射出七彩光斑，但这次我看见的不再是窥探的眼睛，而是无数个在暮色中等待被看见的影子。陈曦的碎钻耳钉依然挂在书包上，只是现在她耳垂上多了一颗星星形状的玻璃钉——那是用碎玻璃纸拼成的，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和晴天娃娃一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