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雪》
凌晨三点,空调外机还在嗡嗡作响。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那句”小猫的事情到此为止,不再提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去年冬天那个湿漉漉的雪夜突然撞进记忆里,像只突然闯进被窝的小猫,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那时刚搬进这间老式公寓,房东太太留下的霉味和墙皮剥落的声音让每个夜晚都难熬。直到某个飘雪的深夜,门缝里钻进一团毛茸茸的白影。它蜷缩在玄关处,前爪沾着冰碴,后腿却沾着暗红色的泥浆——后来才知道那是隔壁工地工人的围巾。
“哪里来的小猫咪啊,不许进被窝啊。”我蹲下身时,它抖了抖耳朵,露出半张毛茸茸的肚皮。寒风裹着雪粒往领口钻,我下意识把外套裹得更紧些,却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蹭过手背。那抹浅灰色的影子突然钻进怀里,冰凉的小爪子轻轻按住我跳动的脉搏。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被改写。清晨五点的厨房里,砂锅里咕嘟作响的鱼汤总会被准时打破。它蹲在案板边,尾巴尖垂进汤面,每当我伸手去捉,就叼走浮在表面的葱花。午休时躲在床底的纸箱里,用爪子扒拉我压在枕头下的漫画书。深夜加班回家,玄关处永远摆着用纸箱搭成的临时小屋,门口立着歪歪扭扭的欢迎牌——后来才知道是它用指甲刻的。
“小猫的事情到此为止,不再提了。”这句话出现在它最后一次手术那天。白瓷盘里的检查单上,”慢性肾衰竭”几个字红得刺眼。我抱着缩成团的它坐在医院长椅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雪水钻进鼻腔。它忽然用前爪碰了碰我手背,喉咙里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像是要蹭掉我掌心的眼泪。
那天之后,我把所有关于它的东西锁进储物柜。玄关处的猫抓板换成防抓沙发,鱼缸里的假绿水草换成常青藤,连阳台上那盆总被碰倒的薄荷都换成了带防护栏的种植箱。手机相册里1287张照片被设为私密,连房东太太赠送的旧毛毯都捐给了流浪动物救助站。
直到上个月整理旧物,在压箱底的棉被下发现半片带血迹的纱布。记忆突然像被撕开的胶卷般闪回——去年深秋它被工地围巾缠住脖颈时,我抱着它冲进急诊室的样子;它最后一次喝奶时,爪垫上残留的奶渍;还有那个雪夜它蜷在我被窝里,呼出的白雾在月光下凝成小朵云。
窗外的梧桐开始落叶,我在阳台上重新种下薄荷。新买的猫抓板旁摆着带刻度的药量勺,虽然不再有毛茸茸的蹭蹭,但每天清晨依然会有人准时把鱼汤放在保温壶里。或许有些告别不是永别,就像那些被锁进柜子的记忆,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化作晨光里飘散的薄荷香。
此刻我轻轻抚过被角,那里还留着去年冬天被雪水浸透的痕迹。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房东太太发来消息:”小猫咪托我转告,它现在住进了云朵里,每天都会来听鱼汤的声音。”我望着窗外渐白的天际,突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句号,而是种在心底的种子,会在某个春天重新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