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手札》

初夏的雨丝斜斜地掠过教室玻璃，我在课桌下翻找雨伞时，瞥见窗外梧桐叶上滚落的雨珠。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你撑着那柄靛青色油纸伞，在积水的青石板上踩出”笃笃”的声响，裤脚沾着泥点却笑得像只淋湿的云雀。

那时我们总爱在课间登上教学楼顶。晴好的午后，整座城市都浸泡在蜂蜜色的光晕里，你指着云絮说：”看，像不像棉花糖工厂刚出炉的云朵？”我仰着脸数你睫毛上的光斑，直到粉笔灰落在肩头才惊觉。雨天则相反，我们裹着同一条毛毯看雨脚抽打玻璃，你把保温杯里的姜茶分我半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冷吗？我手心的温度够不够？”

后来我们开始用天气记录心情。你总说晴天适合写信，信纸会在阳光里舒展成蝴蝶的翅膀。于是每个周末，我都能收到夹着银杏叶的书信，字迹在晴空下泛着淡金色的光。雨天你却要 me to write in a smaller font，说雨水会洇湿墨迹，但雨水蒸腾后的空气里，文字会生出新的韵律。有次暴雨突至，我抱着湿透的笔记本冲进雨幕，却撞见你在屋檐下踮脚够悬在铁丝网上的信封，发梢滴落的水珠在信纸边缘晕开小小的月亮。

高三的冬天格外漫长。你搬去母亲工作的疗养院，我们只能靠天气预报保持联系。那天收到你寄来的明信片，背面是雪景，邮戳日期却写着立春。我裹着围巾在图书馆抄写《飞鸟集》，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枫叶，叶脉间夹着张便签：”雪是天空的碎钻，但春天正在地底生长。”后来每次经过疗养院，我都会在玻璃窗上画云朵，直到某天看见你隔着雨幕对我挥手，窗花上的云正与天空的积雨云完美重叠。

毕业典礼那日突降暴雨。我抱着录取通知书在礼堂外踱步，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你浑身湿透却笑着举起伞，伞骨间缠着几根银丝，是礼堂顶棚坠落的雨帘。我们挤在伞下看积水倒映着漫天雨幕，你突然指着某片云：”看，像不像我们那天在顶楼画的那朵积雨云？”我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是你用铅笔写的：”晴天是未寄出的信，雨天是正在书写的诗。”

此刻我仍保留着你送的晴天手账，扉页夹着去年今日的云朵标本。而雨天日记本里藏着所有未寄出的信笺，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愈发浓重。前日整理旧物，发现你留在窗台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着晴雨两色的玻璃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种颜色的虹。忽然明白，所谓晴天与雨天，不过是同一种元素在不同维度的呈现——就像你总说的，爱是云朵与雨水的永恒对话。

暮色渐浓时，我常去江边看潮汐。涨潮时浪花漫过礁石，退潮后留下贝壳砌成的星图。这让我想起你离开前的最后封信，信纸被雨水泡得卷曲，却工整地写着：”潮水带走沙粒，却把星辰留在贝壳里。”或许真正的晴雨不在于天气，而在于我们始终相信，那些被雨水冲刷的瞬间，终会在某个晴空万里时，结晶成琥珀色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