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巷的预言》

《青藤巷的预言》

七月的蝉鸣在梧桐树梢震颤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妇人。她总坐在青藤巷口咖啡馆的卡座里,膝盖上摊着本泛黄的《塔罗占星手册》,手腕上缠着七条褪色的红绳。

“要试试吗?”她把手册推到我面前时,玻璃窗外的阳光正巧落在她银白的发梢上。那年我十九岁,刚从南方小城考到省城大学,行李箱里还塞着母亲连夜缝制的艾草香囊。老妇人用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手册某页,羊皮纸上的星象图突然泛起微光。

” tarot 里的星币九号,”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你们会在毕业季的雨季重逢。”我盯着手册上那张描绘着两颗心缠绕成藤蔓的插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飘来栀子花的香气,混合着咖啡馆里拿铁的焦糖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细密的网。

真正的相遇是在图书馆的旧书市集。我蹲在《追忆似水年华》的摊位前,指尖抚过书页间夹着的干枯银杏叶。突然有温热的手掌覆住我的手腕,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林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袖口沾着油墨渍,怀里抱着三本精装版《时间简史》。

“同学,”他挠挠后颈,”你手里那本《追忆》的借书卡,是不是叫陈默?”我猛地缩回手,银杏叶从指缝滑落。老妇人的预言在耳边炸响,书架间的阴影仿佛都扭曲成星象图上的星座连线。

此后我们开始每周四下午在古籍部相遇。他总在《莎士比亚全集》里夹着咖啡渍的便签,我则在《呼啸山庄》中藏上手绘的星象图。某个暴雨突至的黄昏,他撑着伞将湿透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塞进我怀里,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红绳:”老太婆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毕业季的梅雨来得格外早。我们在钟楼顶层的观景台躲雨,雨水顺着铸铁栏杆蜿蜒成河。林深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本《塔罗占星手册》,翻到星币九号的插画:”你看,藤蔓缠绕的形状像不像我们的名字缩写?陈默的’陈’是木字旁加口,林深的’林’是双木,合起来就是……”

话音未落,整座钟楼突然剧烈摇晃。玻璃穹顶映出血红色的晚霞,老妇人站在雨幕中,七条红绳在暮色里泛着幽光。”预言需要三个条件。”她声音像砂纸摩擦石板,”你们在旧书市集相遇,在古籍部成为朋友,现在,”她突然抓住林深的衣袖,”他必须把手册还给我。”

我看着林深僵在原地,手册在他掌心微微发烫。老妇人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六芒星形状,她将七条红绳缠在我们手腕上:”当第七个满月来临时,红绳断裂的瞬间,你们才能真正在一起。”雨滴在红绳上敲出密集的鼓点,林深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根被咖啡渍染色的红绳,轻轻系上我的手腕。

那个夏天,我们像两株缠绕生长的藤蔓。林深在实验室通宵做天文观测时,我会带着亲手熬的枇杷膏去送餐;他在天文馆讲解星系演化时,我总坐在最后一排记录数据。直到深秋的某个凌晨,我在实验室发现他蜷缩在观测台角落,怀里抱着摔裂的星象仪。

“我算错了轨道参数。”他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晶,”如果那天没去接你,就不会……”话未说完,手机突然震动,老妇人发来的信息在屏幕上闪烁:”第七个满月将至,红绳将在子夜断裂。”

子夜时分,我们躺在天文台的金属地板上。林深的手指划过我手腕的红绳,月光从穹顶的缝隙漏进来,在绳结上投下细碎的银斑。突然有电流窜过指尖,红绳像被无形的手扯紧,在月光中绷成满弓。就在那根红绳即将断裂的刹那,林深突然握住我的手,用他掌心的温度熨平了即将碎裂的红绳。

“其实从我们在古籍部交换书签开始,”他把我冰凉的手贴在胸口,”这根红绳就系在我们命运上了。”我低头看着手腕上完好无损的红绳,发现绳结处多了一枚用金线绣成的六芒星。

第七个满月那天,老妇人站在青藤巷口的老槐树下。她身后的天空突然裂开星形的缝隙,无数光点如萤火般涌出。我牵着林深穿过光幕时,发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不知何时别着那枚绣着六芒星的金线纽扣。

如今我们住在老妇人曾居住的青藤巷四号。窗台上摆着那本修复如初的《塔罗占星手册》,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和泛黄的咖啡渍。每当夜深人静,林深会指着星空教我辨认星宿,而我会把新编的红绳系在他腕间,绳结处永远留着六芒星的形状。

前些天整理旧物,在《追忆似水年华》里发现夹着三张泛黄的纸条。第一张是十九岁那年的涂鸦:”他说会在雨天等我。”第二张是毕业季的便签:”红绳断裂时,要记得主动牵住他的手。”第三张是去年深秋的笔迹:”即使预言成真,也要让爱情自己生长。”

窗外蝉鸣依旧震颤,但我知道,真正的预言从来不是宿命的锁链,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长河里,用直觉与勇气编织的星图。就像手册扉页那句被岁月摩挲得模糊的拉丁文:Veritas in caelo,真理在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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