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子的年轮》

《苦茶子的年轮》

深夜刷手机时,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推送:”实不相瞒,因为苦茶子这个歌名点进来”。手指悬在”不感兴趣”上方迟疑片刻,最终点开了那个灰扑扑的链接。当《苦茶子》的旋律从耳机里流淌出来时,我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的那枚褪色茶杯,杯底刻着的”苦茶子”三个字,在记忆里泛着温润的光。

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春天。外婆总爱在藤椅上摇着蒲扇,把老式收音机调到某个神秘频道。每当《苦茶子》的前奏响起,她就会摘下老花镜,眯起眼睛哼唱跑调的副歌。那时我总嫌这曲子土气,直到看见她颤抖的手将半块桂花糕掰成两半,轻轻放进我干裂的嘴角。”这是你外公在茶山头捡的茶籽”,她说话时眼角的皱纹像舒展的茶叶,”等长成树就能采茶子,等你出嫁那天……”

茶山在镇西头,要穿过三里青石板路。外公生前是采茶工,每天背着竹篓走山越岭。记得某个暴雨突至的午后,我追着外公跑过茶田,看见他慌忙把竹篓顶在头上,茶篓里装着半篓未摘的苦茶子。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淌,他还在念叨:”苦茶子耐旱,等天晴了再……”话音未落,山洪就裹挟着泥石流冲垮了田埂。那天收音机里正放着《苦茶子》,外婆突然把收音机塞进我手里,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声:”记住,苦茶子要埋在土里才能活。”

后来茶山被政府划为保护区,老茶树都挂上了编号牌。每年清明,镇上的文艺队都会在茶树下演出。去年清明我带着外婆的茶杯去参加义演,却看见当年采茶队的张叔正教孩子们采苦茶子。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小竹篓,教孩子们辨认苦茶子和普通茶树的区别:”苦茶子叶子像心脏,背面有绒毛,摸起来扎手……”忽然有人惊呼,张叔脚下一滑,竹篓里的茶子撒了一地。我慌忙去扶,却看见他弯腰时后腰突出的骨节,像极了那年暴雨中弯成虾米的背影。

最难忘的是中考前夜。我攥着满墙的奖状在客厅转圈,外婆端着搪瓷缸进来,里面浮着几粒苦茶子。”当年你外公采茶子总捡苦的”,她把茶缸推到我面前,”他说苦茶子泡开最香。”我闷头喝了几口,苦味在舌尖炸开,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茶山遇见的陈老师。那时我为了写茶文化调查报告,在茶树间迷了路。陈老师是退休的园艺师,蹲在茶丛里给我指认品种:”苦茶子是野生的,根扎得深,能改良土壤。”他粗糙的手掌覆住我冻红的手指,茶香混着松针的气息钻进鼻腔。

今年春天回老家,发现茶山边多了座青石碑。碑文记载着当年山洪中救出七个采茶工,其中就包括我的外公。张叔站在碑前给游客讲解,后腰的膏药贴成了蝴蝶形状。我摸出外婆的茶杯,杯底”苦茶子”的刻痕已经磨平,却比当年更清晰。陈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做茶饼,案板上的苦茶子像撒落的星星。忽然听见有人哼起《苦茶子》,调子跑得七零八落,却让我想起十二岁那个雨天的奔跑。

暮色渐浓时,我站在外公的墓前。墓碑上刻着”茶人张建国之墓”,旁边新栽的茶树正在抽芽。晚风掠过树梢,沙沙声像极了外婆摇蒲扇的节奏。我轻轻碰了碰茶杯,苦茶子的香气从杯底漫上来,恍惚看见外公背着竹篓穿过茶山,看见张叔教孩子们采茶,看见陈老师覆住我手指的手,看见外婆把桂花糕掰成两半。

手机屏幕亮起,推送显示《苦茶子》的播放量已经破百万。评论区有人问:”苦茶子是什么?”我关掉页面,把茶杯放在墓碑旁。晚霞将茶山的轮廓染成琥珀色,茶树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重复某个古老的歌谣。原来有些故事不必刻意讲述,当苦茶子的香气漫过岁月的褶皱,那些被山洪冲散的、被时间掩埋的,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重新长成记忆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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