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煮面》
厨房的顶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准时熄灭,我蹲在流理台前拆开最后一只速食包装袋。面饼在热水中舒展成半透明的弧度,像极了那年冬天在图书馆初遇时,你睫毛上凝着的冰晶。
那时我刚结束了一段长达八百天的异地恋。手机相册里存着三百六十五张你穿毛衣的背影,每张照片都标注着日期和坐标。你总说等春天来了,我要带你去看京都的樱花,可当樱花真的飘落时,我正蹲在异乡的出租屋里煮泡面。
“要帮忙吗?”带着京腔的男声惊得我手一抖,面汤溅在围裙上烫出个水泡。转身看见你抱着两罐冰镇可乐倚在门框上,深灰色大衣肩头落着细碎的樱花瓣,像极了我给手机壳贴的卡通贴纸。
后来我们常去那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你总坐在靠窗的位置,把电脑支在膝头敲代码,我则缩在角落写方案。有次暴雨突至,你忽然把外套披在我肩上,自己淋着雨冲进雨幕。我追出去时,看见你蹲在路边的共享单车旁,用纸巾仔细擦拭沾满泥水的车铃。
“铃铛响了会吵到别人。”你抹着脸上雨水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自己总在备忘录里记下所有注意事项:记得带伞、咖啡要七分甜、新买的充电宝放包侧袋——原来我早已习惯在关系中扮演照顾者的角色。
真正让我觉醒的,是那个深秋的黄昏。我带着新买的折叠伞赴约,却在地铁站台等错了出口。手机地图的蓝点在屏幕上乱窜,像极了那年你迷路时发来的二十三条定位信息。当我终于找到你时,看见你正把伞面反过来给你撑伞,自己头顶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下次别穿这么高的跟鞋。”你揉着发红的脚踝,声音闷闷的。我低头看见你新买的尖头靴沾满泥点,像极了我们感情里那些被忽略的裂痕。那天夜里我们坐在天台分食着烤红薯,你忽然说:”你煮的泡面比米其林餐厅都好吃。”
这句话像根鱼刺卡在我喉咙里。我突然意识到,过去七年里我总在准备”最好的爱情”,却忘了爱情本该是两个完整的人互相照亮。就像此刻你捧着红薯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却始终没有跨过我们之间那条隐形的安全距离。
转折发生在平安夜。我按照你喜欢的菜谱做了红酒炖牛肉,却把百里香当成了罗勒。焦糊的香气在厨房弥漫时,你带着满身雪水冲进来,手里还攥着给我买的暖手宝。我们蹲在地板上翻找香料罐,你忽然说:”我教你做这道菜吧?”
那晚我们第一次没有看手机。你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百里香,我教你用烤箱控制火候。当牛肉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时,你忽然说:”其实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煮面煮糊了还非要重做。”我愣住,记忆里那个慌乱翻找面粉袋的姑娘,竟从未离开过我的心底。
真正让我学会撒娇,是在你生日那天。我按照你喜欢的剧本排演了整周,却在见面时被你的程序员同事打断。他们举着手机喊:”张工!这个算法终于跑通了!”你慌乱地道歉,我却在人群缝隙里看见你悄悄抹了下眼角。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爱情不是单方面的完美演出,而是允许对方不完美地存在。
现在我们养了一只叫”面面”的橘猫。它总爱蹲在煮面时跳上灶台,打翻调料罐。有次我煮面时它突然跳下来,碰翻了番茄酱,整锅面变成了酸甜的”荒野大镖客”。你笑得前仰后合,却把最后一块焦黑的牛排夹进我碗里。
上周我鼓起勇气问:”我们可以试试看,你偶尔撒娇,我偶尔依赖吗?”你正在研究新买的空气炸锅,闻言抬头笑着说:”那你要教我怎么煮不糊的泡面?”夕阳透过百叶窗落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忽然想起那年图书馆初遇时,你睫毛上的冰晶在暖气里化成了水珠。
此刻我坐在厨房煮第七次面,面汤里飘着新买的香叶。手机震动着跳出你的消息:”面煮好了吗?我带着新买的折叠伞来接你了。”我笑着按下语音键:”这次换我等你。”
窗外的樱花又开始飘落,像极了那个在雨中擦拭单车铃铛的下午。我知道,真正的爱情不是永远正确,而是允许彼此在错与对中,慢慢找到最舒服的相处姿态。就像这碗永远煮不完美却温暖的泡面,终将教会我们:爱是各自完整,再互相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