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发送的草稿》
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第三十七次。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发送的对话框,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闷热的九月午后,林小满的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一朵墨花。
那时我们总在课间传纸条。我负责用铅笔写满整张草稿纸,她负责用红笔在空白处画小兔子。有次我感冒请假,她托前桌转来整叠手绘的”康复许可证”,每张都画着不同表情的兔子。直到毕业典礼那天,她突然说:”其实我早该发现,你每次传的纸条都多了一道折痕。”
我愣在原地。原来她注意到了那些被反复折叠的草稿纸,注意到了我总在折痕处画小太阳的习惯。那天我们坐在操场看台,她忽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张泛黄的草稿纸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今天又多画了56只兔子。”
这个数字像根鱼刺卡在我喉咙里。原来她早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数着我每张纸条上的折痕。那些被揉皱又展平的草稿纸,那些在数学课上偷偷传纸条时被攥出汗的指尖,原来都被她用另一种方式收藏着。
后来我才知道,林小满的右眼有先天性弱视。她总坐在教室第三排,因为前排的阳光会让她看不清黑板。每次我传纸条都会多绕半圈,绕过她身后的空位,绕过那盆总被遗忘的绿萝。直到毕业那天,她才告诉我:”你传的纸条,折痕是向左还是向右,能看出心情好坏。”
我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冬天。她发高烧请假,我翻遍整个教室才找到她落在窗台的素描本。那些速写的铅笔线条凌乱却生动,画着教室窗外的梧桐树,画着值日生擦不净的黑板槽,画着同桌偷偷传纸条时被压扁的草稿纸。最后一页是张涂鸦,用修正液画了只流泪的兔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今天又多了一道折痕。”
那天我抱着素描本在医务室等到打烊,护士说林小满的家长来接她时,我才发现自己哭花了脸。后来那张素描本被她母亲锁进柜子,直到毕业典礼才被发现。她母亲红着眼眶说:”这孩子总说,折痕能拼出银河。”
再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我总在手机草稿箱里存着未发送的消息,林小满的微信头像永远是那只流泪的兔子。有次她发来张照片,是北京胡同口的爬山虎,配文:”这里的折痕能绕城三圈。”我盯着屏幕看了整晚,终于把草稿箱里积了三年的消息发送出去:”其实我总在折痕里藏小太阳。”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窗外的爬山虎正把阳光剪成细碎的金箔。我忽然明白,那些未发送的草稿不是遗憾,而是时光里沉淀的琥珀。就像林小满用红笔画的兔子,就像我总在折痕里藏的太阳,都在证明有些情感不需要抵达,只要存在过。
此刻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林小满发来的语音:”你猜我这次绕了多少圈?”我望着对话框上闪烁的输入框,忽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别在我校服上的兔子胸针。这次我终于没有犹豫,把草稿箱里积了三年的草稿纸全数发送:”56圈不够,我要绕到永远。”
暮色漫进窗棂时,我的手机屏幕亮起:”原来你早知道。”她发来的消息末尾,跟着张新画的兔子,这次流泪的眼睛里盛着整个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