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信笺》

《未寄出的信笺》

梅雨时节的图书馆总是氤氲着水汽。我缩在靠窗的角落,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第三次撞见那个穿藏青色衬衫的男生时,我终于忍不住抬头——他正专注地临摹《兰亭序》,笔尖悬在”后之视今”的”视”字上,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阴影。

“同学,你的墨汁要洒出来了。”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他猛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井,惊得我倒退半步撞上书架。散落的《宋词三百首》里夹着张泛黄的信纸,墨迹被水渍晕染成模糊的云纹。

这场景让我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的那本《漱玉词》。她总说李清照的词像沾了雨的蝴蝶,翅膀上抖落着未说出口的泪。那年我十岁,她在ICU的玻璃窗外用颤抖的手写”欲把西湖比西子”,最后三个字被护士的消毒水味泡得字迹模糊。

“这是…”我慌乱地拾起信纸,发现背面抄着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男生已经收拾好宣纸,沾墨的狼毫在砚台边顿出个歪扭的”止”字。他欲言又止地望着我,喉结滚动数次终究没吐出半个字。

后来我常在黄昏的琴房遇见他。他总在《阳关三叠》的第三叠时放下琴盖,用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谱架上的裂痕。那道裂痕像道闪电劈开记忆——去年校庆晚会上,他作为唯一男声独唱《阳关三叠》,却在”西出阳关无故人”时突然失声,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其实我…”他某天终于开口,话音未落就被走廊的喧闹吞没。我看见他掏出口袋里的哮喘喷雾,铝罐上的刻度显示已连续使用三个月。原来每次他欲言又止时,都在吞咽药片后强行压下哽咽。

深秋的银杏大道铺满碎金时,我在储物柜发现本牛皮封面的日记。扉页写着”2023.9.18,今天在琴房咳了血,医生说是长期用嗓过度”。内页夹着张泛黄的X光片,肺部阴影像片枯萎的银杏叶。

“你…咳血了?”我颤抖着翻开日记最后一页,泛潮的信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欲言又止的眼睛,是未寄出的信笺。”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终被泪水晕成团团墨迹。原来他每天临摹的《兰亭序》,是在练习”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时落下的墨点。

平安夜飘雪的傍晚,我抱着日记本撞开琴房的门。他正在调试古琴,听见响动时琴弦突然震颤,惊得松香簌簌而落。我举起日记本,雪光映着他眼角的泪:”外婆说李清照的词像沾了雨的蝴蝶,而你的眼睛…是未写完的信笺。”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青筋暴起。我冲过去扶住他,却看见他口袋里滑落的哮喘喷雾——铝罐表面沾着干涸的血迹。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都是他在用生命守护未说出口的告白。

“其实…”他终于支撑着坐直身体,喉间的哽咽化作破碎的音符,”《阳关三叠》的第三叠,本该是’劝君更尽一杯酒’,可我…”他颤抖着指向琴谱,那页被撕去的乐谱上,”止”字被反复描画了十七遍。

我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塞给我的那枚玉佩,背面刻着”欲说还休”。原来有些爱意就像玉佩的裂纹,需要时光的摩挲才能显出真容。当我在他手心写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时,看见他掌纹里蜿蜒的银杏叶,终于明白那些欲言又止的爱,都是命运精心设计的伏笔。

雪越下越大,琴房里的古琴忽然发出清越的声响。我们相视而笑,发现彼此的影子在雪地上叠成完整的”爱”字。那些未寄出的信笺、欲言又止的眼睛,原来都是时光写给青春的情书,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化作漫天纷扬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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