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褶皱里的情书》
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总摆着两杯凉透的拿铁。林夏把《飞鸟集》翻到第137页,纸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突然滑落,正巧落在对面男生膝头。她抬头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是2018年深秋,顾川的校服袖口沾着草屑,却把她的银杏叶仔细夹回书页。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总在晨跑时哼着走调情歌的男生,父亲是肿瘤医院的院长,母亲在敦煌画壁画,而他自己正在准备赴美交换生的申请。
“要不要试试双倍浓缩?”顾川把咖啡杯推过来时,袖口草屑已经消失不见。林夏望着杯沿凝结的水珠,想起昨夜母亲在电话里说:”你表姐下个月要订婚了。”玻璃窗上的雨痕将暮色切割成菱形,她突然觉得心脏被某种温热的柔软填满。
他们开始共享同一副耳机听《小幸运》。顾川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时,林夏会盯着他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有次在琴房外撞见顾川父亲在给晚期患者做临终关怀,老人枯瘦的手紧握着病床边的相框,相片里穿婚纱的少女笑容凝固在1998年。那一刻顾川的眼眶泛红,像被雨水浸泡的琥珀。
“我申请的是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某天顾川突然说,”可能要离开五年。”林夏把烤糊的饼干推过去,焦黑边缘在台灯下泛着金边。她想起自己攥着美院录取通知书在机场送行的表姐,想起母亲偷偷抹眼泪时藏在围裙口袋里的抗抑郁药。
“那我们的银杏标本…”她望着标本册里第137页的空缺,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顾川正在整理行李箱,金属拉链发出清脆的响声:”或许…能寄过去?”话音未落,手机突然震动,医院发来父亲病危通知。
2019年春节,林夏在ICU走廊数着地砖裂缝。消毒水气味里,她听见顾川哽咽着说:”医生说…父亲癌细胞已经转移。”玻璃窗映出她苍白的脸,和记忆中那个在琴房外流泪的少年重叠。那天她终于明白,有些爱像标本夹里的银杏叶,越是用力保存,越会失去脉络里的呼吸。
返程航班上,林夏把标本册塞进行李箱底层。舷窗外云层翻涌如时光褶皱,她想起顾川最后发来的消息:”我会在波士顿等你。”可她不知道,母亲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泛黄的信纸,那是她十六岁写的情书,信纸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银杏叶。
2023年深秋,林夏在美院画室整理旧物。调色盘上凝固的钴蓝色像未干的泪痕,画架上未完成的肖像里,少女眼眸的位置晕开一团灰雾。她翻开标本册,发现夹层里躺着张泛黄明信片,邮戳是波士顿,日期却是2019年6月。
“他们说秋天的银杏最好看。”字迹被水渍晕染,”可惜我没能等到落叶。”林夏把明信片贴回第137页,窗外暮色正将银杏树染成琥珀色。画架上未干的油彩突然滴落,在少女锁骨处晕开一朵暗色的花。
整理旧物时,她发现母亲藏在围裙口袋的抗抑郁药,和当年自己藏在饼干盒里的银杏标本。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碎片,此刻正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原来有些爱不必拥有,就像有些标本不必夹进书页,它们会在某个黄昏,化作天空的形状。
画室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夏把调色刀插回松木画架。窗外银杏叶纷飞如时光的碎片,她突然想起顾川说过的话:”爱就是爱吧,哪怕沉闷。”此刻她终于懂得,有些爱像被雨水洗褪色的标本,褪去所有锋利的棱角,剩下的才是岁月真正留下的纹路。
暮色渐浓时,林夏把未完成的肖像送进装裱店。玻璃橱窗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银杏叶脉。她摸出手机,给那个波士顿号码发了条短信:”标本夹里的银杏叶,终于等到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