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守护者》
清晨五点的图书馆总是亮着昏黄的光。我蹲在暖气片旁啃冷掉的包子,听见身后传来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穿藏蓝制服的保安老张推门进来,保温杯里飘出枸杞的苦香:”小陈啊,省考成绩出来了?”
我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屏幕上刺目的”笔试合格”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丝烙在视网膜上。走廊尽头的电子屏突然亮起,2024届国考报考人数突破三百万的红色数字在晨雾中跳动,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清晨。我蹲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考研报名系统开启的瞬间,千万道数据流如同金色瀑布倾泻而下。穿碎花裙的姑娘踉跄着撞倒我的保温杯,枸杞汁在《肖秀荣1000题》上晕开深褐色的花。后来我们蹲在走廊分食沾着墨水的煎饼果子,她指着窗外说:”你看那棵银杏,三十年前它还是个树苗时,可比现在高多了。”
此刻老张的保温杯突然发出蜂鸣,他掏出部老式诺基亚,屏幕上跳动着”上岸了”三个字。我这才想起他儿子正在省厅实习,去年冬天他往我值班室塞了箱冻梨,纸箱上歪歪扭扭写着”祝小陈上岸”。玻璃窗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像两株在寒风中相互依偎的植物。
图书馆地下室保存着泛黄的《公务员考试指南》,扉页是2003年的手写体:”愿所有在黑暗中跋涉的人,都能看见属于自己的星光。”当年那个在管理员室抄笔记的姑娘,如今已是市局最年轻的科长。她总说公务员考试像场马拉松,重要的不是撞线瞬间,而是沿途遇见的风景——比如在模拟考时救过她一命的监考老师,比如在面试培训时结下的生死之交。
电子屏突然暗了暗,我看见省考面试名单里多了个熟悉的名字。去年冬天我发高烧住院,隔壁床的退伍老兵硬塞给我他珍藏的《申论范文》,书页间夹着张褪色的剪报:”2018届考生张建军放弃国企工作备考,最终考入基层法院”。此刻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医学生抱着《医考宝典》冲进来,他们胸牌上的”2024″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老张往我手里塞了颗薄荷糖,糖纸上的灯塔图案被体温焐得发烫。我忽然想起去年台风天,我们十几个备考者在空教室里背《民法典》,应急灯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穿红裙子的林悦突然指着窗外:”你们看,雨幕中的路灯像不像漂浮的灯塔?”后来她以全省第三的成绩进入省直机关,现在她的办公桌上永远摆着十颗薄荷糖。
暮色渐浓时,我看见保安亭玻璃上贴着张手绘海报。老张的儿子用粉笔写着:”2024上岸计划:每日晨读半小时,每周模考一次,每月互助学习日”。旁边歪歪扭扭画着个戴眼镜的卡通人,举着”上岸”的牌子站在浪花里。穿校服的中学生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飘落的银杏叶上,隐约可见”2024″的钢笔字。
我摸出手机给林悦发消息:”面试名单更新了,你看到没?”对话框里弹出个笑脸表情包,背景是张泛黄的合影——图书馆台阶上啃包子的小陈,碎花裙的林悦,还有老张在远处举着保温杯的背影。照片角落里不知谁用铅笔写着:”愿所有追光者,终成灯塔。”
夜色彻底降临,电子屏开始滚动录取公示。穿藏蓝制服的老张站在台阶上,保温杯里的枸杞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他身后,图书馆的轮廓渐渐模糊成剪影,像座矗立在时光长河中的灯塔。我忽然明白,那些在寒夜里互相温暖的人,那些把梦想写在晨光里的备考者,那些把祝福刻在银杏叶上的守望者,早已在彼此的生命里,种下了永不熄灭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