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的答案》
初秋的校园里,银杏叶簌簌落在演讲比赛报名表上。我攥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表格,第三次修改演讲稿。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像在嘲笑我精心设计的漂亮话术。
“小满,你的演讲稿又换了三个版本。”林老师把保温杯推到我面前,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但上周你给食堂阿姨讲菜价涨跌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愣住了。上周帮王阿姨计算菜价波动,她絮叨着”现在年轻人都不懂生活”,我竟真的把数学公式和菜市场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讲得眉飞色舞。可此刻面对评委席,精心设计的排比句和修辞手法,却让听众们昏昏欲睡。
决赛当天,礼堂顶灯白得刺眼。我穿着新买的西装,站在镁光灯下背诵准备三个月的演讲稿。当说到”生活需要诗意的栖居”时,后排突然传来手机提示音。评委老师皱起眉头,我慌忙调整呼吸,却看见前排评委在笔记本上画起了涂鸦。
那天我空手而归。林老师把我带到学校后山,那里有一棵百年银杏。金黄的叶片铺满石阶,他指着树下卖糖炒栗子的老人:”上周你给老人讲金融知识,他听得比炒栗子还香。”
我蹲下身,看着老人布满裂痕的手掌。他正把炒好的栗子装进塑料袋,突然抬头:”丫头,你说的K线图能让我多卖两袋栗子吗?”我愣在原地,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炒了四十年栗子,知道哪种火候最甜。你那些数字,能比得过一个眼神?”
那天傍晚,我跟着老人去赶集。他蹲在摊位前,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和顾客讨价还价。当我说出”供需关系决定价格”时,老人突然笑出满脸皱纹:”闺女,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但你说要帮我多卖二十斤栗子,我就给你多送两斤糖炒栗子。”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老人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栗子,教我如何在寒潮前囤积货品,教我”看人下菜碟”的生意经。他的手比任何经济学教材都更懂市场规律。
决赛前夜,我撕掉了所有演讲稿。在银杏树下支起画板,画下老人布满老茧的手,画下他给顾客装袋时微微佝偻的背。当晨雾漫过树梢时,我带着画板走进礼堂。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老人教我的故事。
“有人觉得演讲要像彩虹糖,颜色越多越吸引人。”我举起画板,”但王阿姨记得菜价波动,是因为我陪她在菜市场走了三圈;林老师记得金融知识,是因为我帮他算了十年账。”
台下传来低低的惊叹。我走到台前,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颗糖炒栗子:”这是张爷爷送的,他说这是’诚意’的形状。”剥开焦糖壳,热气氤氲中,我看见评委们眼里的光。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评委们集体改了三次分数。林老师把我的演讲稿夹在银杏叶标本里,旁边写着:”真正的修辞不在辞藻,而在心与心的温度。”
深秋再访后山,银杏树已落尽黄叶。张爷爷的摊位换成了电子秤,但秤盘旁总摆着个画板,上面画着穿西装的年轻人和系围裙的老人。他说现在年轻人来学生意经,先要画张”心与心的天平”。
山风掠过空荡荡的枝桠,我忽然明白:漂亮的话术是雕花窗棂,真诚是糊窗的浆糊,有趣是檐角风铃。但若没有那层粘合的浆糊,再精致的窗棂也透不进光。就像张爷爷说的:”做买卖要讲良心,讲故事要讲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