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未寄出的信》
凌晨三点,我第无数次从梦境中惊醒。这次梦里的场景格外清晰:梧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你穿着那件米色风衣站在街角,发梢沾着细碎的银杏叶。我冲过去想抓住你的手,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空荡荡的十字路口,电子屏上的红绿灯永远停在红灯状态。
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七封信笺已经积了半瓶。从去年深秋开始,我每天都会在凌晨四点惊醒,然后坐在书桌前用钢笔写下第七封信。这些信的收件人都是同一个地址——你生前最爱的那家花店,但我知道它们永远不会被寄出。
一、初遇的雨幕
2018年梅雨季,我在图书馆顶楼发现蜷缩在《荒原》里的你。雨水顺着生锈的消防梯往下淌,你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荒原》扉页晕开深褐色的花。你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只淋湿的蓝尾蝶。
“要一起躲雨吗?”我递过去你掉落的伞。你接过伞柄时,我闻到雨水混合着栀子花清冽的气息。那天我们坐在图书馆的铸铁栏杆上,你指着窗外说:”雨滴砸在积水里的声音,像不像时间碎裂的声音?”
后来每个雨季,我们都会在顶楼相遇。你总带着不同的书,有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有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甚至还有本泛黄的《诗经》。你说:”雨天适合读那些被时光浸透的文字,就像此刻的我们,都是被雨水泡发的旧书页。”
二、信笺里的四季
2020年春天,你开始频繁失眠。深夜两点,你会突然惊醒,说在梦里看到你母亲站在老宅的槐树下。我们翻遍你童年住过的三个街区,终于在城郊的废弃小学找到那棵枯死的槐树。树根处埋着个褪色的铁皮盒,里面是你母亲的手写信件。
“她总说槐花落满肩头时,我就该去见她了。”你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泪珠滴在”2020.3.15″的日期上晕开墨痕。那天我们坐在槐树下,你突然说:”或许该给母亲写封信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替你写那些没勇气寄出的信。给老宅的雕花木窗,给总在雨天漏雨的瓦片,给总在黄昏时分的青石板路。信纸里夹着银杏叶、栀子花瓣,还有你落在不同咖啡馆的钢笔。
三、第七封信的悖论
2022年冬至,我在花店收到第七封信。花店老板娘说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姑娘,坚持每天来买七枝白玫瑰,说要给某个永远收不到信的人。拆开信封时,一片银杏叶从信纸间飘落,背面是熟悉的字迹:”如果爱是场无法收场的雨,就让我做你永远等待的屋檐。”
那天我在医院走廊遇见你母亲。她握着我的手说:”她最后时刻攥着第七封信,说终于能和你说再见了。”我翻开信纸,发现最后一页被撕去,只余下钢笔划破的纸痕。
四、永恒的雨季
现在我的书桌上摆着七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不同季节的信笺。春樱、夏荷、秋枫、冬雪,还有你落在咖啡馆窗台的蓝莓糖纸。每当雨滴敲打玻璃,我就想起你说的话:”雨水落在不同的屋檐,发出的声音都是相同的。”
上周整理旧物时,发现你藏在《追忆似水年华》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传来你沙哑的嗓音:”他说要给我种满银杏树,可我连最后一片叶子都没留住。”背景音里有雨声,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天的雨。
五、未寄出的春天
今天凌晨四点,我又在梦中遇见你。这次我们站在开满山茶花的山坡上,你指着远处的云朵说:”看,那朵像不像我们初遇时的蓝尾蝶?”我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图书馆顶楼的窗前。
醒来时发现第七封信的邮戳日期是2023年3月15日,和你母亲信件上的日期重叠。窗外的雨还在下,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第七封信,信纸边缘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亲爱的,如果爱是场无法收场的雨,就让我做你永远等待的屋檐。”
花店老板娘说,最近总有个穿米色风衣的人来买白玫瑰。她把第七封信放在收银台,信封上写着:”致永远在等雨停的我。”玻璃瓶里的信笺在雨声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你落在《荒原》扉页的那片银杏叶。
此刻我写下第八封信,收件人还是那个地址。信纸里夹着从图书馆顶楼捡到的梧桐叶,叶脉间还沾着细碎的雨珠。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电子屏上的红绿灯开始规律地闪烁,但我知道,有些等待永远不会被时间治愈,就像有些爱永远不会被雨水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