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里的春天》

《画框里的春天》

我第一次见到那幅《向日葵》时,正站在少年宫的展厅里。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梵高的画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金黄色的花瓣像被点燃的火苗,在十二岁少女的视网膜上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画框边立着张泛黄的纸条:”1983年冬,王秀兰赠予女儿”。

那年冬天特别冷。母亲把我的小手按在钢琴键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想起教室后排总也擦不干净的玻璃窗。父亲是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总说” girls should be gentle”,这句话像块生铁焊在我童年的每个黄昏。当我在琴凳上偷偷用铅笔涂鸦时,总能听见母亲用围裙擦桌面的沙沙声。

“明天市里举办少儿绘画比赛。”班主任李老师把报名表递给我时,我正把美术课的石膏像偷偷塞进书包。她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听说你给校刊画了幅《春雨》?”我慌忙把画稿折成纸飞机,却看见她从抽屉里取出本泛黄的素描簿——扉页上赫然写着”王秀兰,1965年省美展获奖作品”。

那天傍晚,我攥着调色盘在画室等到闭馆。夕阳把松节油染成琥珀色,画布上未干的颜料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忽然有人推开半扇门,母亲举着保温桶站在光影交界处,发梢还沾着车间里的机油味。”你爸说…让你去学学怎么把颜色调得更正。”她把红糖姜茶放在调色盘旁,转身时碰倒了水杯,深褐色的液体在画布上洇开,像冬天第一场迟来的春雨。

比赛那天飘着细雪。我穿着母亲改小的旧毛衣站在展厅中央,画架上《向日葵》的草稿被雪水洇湿了边角。当评委老师指着画中扭曲的琴键问”为什么要把钢琴画成荆棘丛”时,我看见前排观众席闪过一道熟悉的灰蓝身影——父亲穿着褪色的工装裤,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图纸。

“因为真正的音乐不该被琴键束缚。”我听见自己说。画布上那些被琴谱覆盖的向日葵,此刻正在雪光中舒展花瓣。当《春雨》获得少年组金奖时,我摸到口袋里冰凉的报名表,背面不知被谁用红笔添了行小字:”1984年3月,王雨晴,已转学美术班”。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在画室挂出了第一幅获奖作品《齿轮与蝴蝶》。父亲作为特邀嘉宾站在展厅角落,他带来的工具箱里装着半截断掉的游标卡尺和几支新买的狼毫笔。那天夜里,母亲在阳台上摆出两杯桂花酿,她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你爸把厂里的技术革新奖证书藏在工具箱底了,他说等哪天你画完《星空》…”

画室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我听见颜料管在调色盘里轻轻碰撞。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又看见梵高在阿尔勒的麦田里挥动画笔,看见母亲在车床前校准游标尺,看见父亲在图纸上勾勒出第一架钢琴的轮廓。那些曾被视作”不务正业”的涂鸦,此刻正在晨光中化作金色的向日葵,在画框里永远定格成破茧的蝶。

去年深秋,我收到一封来自阿尔勒的信。泛黄的信纸上,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亲爱的雨晴,你画的《星空》被市美术馆收藏了。附上我偷偷拍的工厂全景图,看那排老厂房的轮廓像不像你笔下的琴键?”信封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1983年那张《向日葵》的复印件,背面多了一行小字:”1984年3月,王雨晴赠予父亲”。

此刻我站在美术馆的落地窗前,看着阳光穿过新安装的智能调光玻璃。展厅中央的《齿轮与蝴蝶》前围着许多孩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往画框里塞野雏菊。玻璃倒影中,我看见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母亲戴着珍珠耳钉,而自己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但此刻的毛衣口袋里,装着刚从巴黎带回来的画笔和父亲新设计的智能调色盘专利证书。

画框里的春天永不褪色,就像少年宫那幅《向日葵》的玻璃罩上,永远映照着无数个破茧而出的瞬间。当夕阳再次穿过穹顶,我看见无数金色的光斑在画布上跳跃,那些曾被视作”不务正业”的涂鸦,此刻正在时光里绽放成永不凋零的春天。

暂无评论

发送评论 编辑评论


				
|´・ω・)ノ
ヾ(≧∇≦*)ゝ
(☆ω☆)
(╯‵□′)╯︵┴─┴
 ̄﹃ ̄
(/ω\)
∠( ᐛ 」∠)_
(๑•̀ㅁ•́ฅ)
→_→
୧(๑•̀⌄•́๑)૭
٩(ˊᗜˋ*)و
(ノ°ο°)ノ
(´இ皿இ`)
⌇●﹏●⌇
(ฅ´ω`ฅ)
(╯°A°)╯︵○○○
φ( ̄∇ ̄o)
ヾ(´・ ・`。)ノ"
( ง ᵒ̌皿ᵒ̌)ง⁼³₌₃
(ó﹏ò。)
Σ(っ °Д °;)っ
( ,,´・ω・)ノ"(´っω・`。)
╮(╯▽╰)╭
o(*////▽////*)q
>﹏<
( ๑´•ω•) "(ㆆᴗ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Source: github.com/k4yt3x/flowerhd
颜文字
Emoji
小恐龙
花!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