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信箱》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教室玻璃，在窗台上积成细小的水洼。林小满把书包往课桌上一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皮信箱的边角。这已经是他第一百零三次站在这所废弃的中学门口了。

铁皮信箱是三年前某个台风天被风吹倒的，校工们嫌麻烦没修。此刻它歪斜地倚在香樟树下，褪色的绿漆上爬满藤蔓。林小满记得第一次发现它时，是初二开学那天。他抱着新买的《银河铁道之夜》路过，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樱花开了”。

“小满，你又在发什么呆？”同桌陈雨晴戳了戳他胳膊。少女的碎花裙摆扫过课桌，带起一阵栀子花香。林小满慌忙把信箱照片删掉，却听见雨晴轻笑：”这破铁皮罐子，能装下什么呀？”

他没说话。从那天起，每个课间操结束，每个晚自习放学后，林小满都会准时出现在信箱前。信箱里渐渐堆满了信纸，从歪歪扭扭的”你好”到工整的”我喜欢你”，最后变成整整齐齐的《银河铁道之夜》读书笔记。他总在信末画朵樱花，用蓝墨水写着：”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看花。”

直到高二那年冬天，林小满在信箱里发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纸被雪水洇湿，字迹晕染成模糊的蓝：”小满，我看了你所有的信。你像一株倔强的樱花，开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信纸最后半截被撕去，露出雪白的衬纸，上面印着淡粉的樱花。

那天林小满在信箱前站了整整三个小时。暮色渐浓时，他终于听见铁皮罐子发出”咔嗒”轻响——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盖子下，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封回信。每封信都用透明胶带仔细缠绕，信封上贴着不同颜色的便签：”第5次表白，被拒绝理由：太孩子气””第23次，被拒绝理由：缺乏行动””第89次，被拒绝理由：你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

最底下那封信没有回信日期，信纸边缘卷曲着，像被泪水泡过：”小满，你有没有想过，执着本身也是一种拒绝？就像樱花明知要凋零还要拼命开，最终不过是把种子埋进更深的黑暗。”信纸背面贴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三年前的樱花节，场次显示《情书》。

林小满突然想起，三年前樱花节那天，他曾在礼堂后排偷偷看过某个穿白裙子的身影。女孩总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发梢别着樱花发卡，每次抬头时睫毛上都会沾着细碎的阳光。那天礼堂漏雨，她却把伞倾向前排的男生，自己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小满，你该去上课了。”陈雨晴又在戳他。林小满这才发现天已经擦黑，晚自习结束铃早响过半小时。他抱着信箱往家走，铁皮罐子突然倾斜，一沓信纸哗啦啦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是今年春天写的：”如果第一百次还被拒绝，我就把所有信都烧掉，像樱花飘落的样子。”

走到巷口时，林小满看见那个白裙子女孩正踮着脚往信箱里塞信封。她手里握着把樱花折扇，每折一次就放一封信。林小满愣在原地，直到女孩转过身，发梢的樱花发卡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我是来送第一百封信的。”女孩把折扇收进书包，”你猜，这次我会不会拒绝你？”

林小满突然想起电影里那句话：”真正爱着的人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他弯腰捡起散落的信纸，发现最底下那张被撕去的信纸上，隐约能看见钢笔字：”其实我早该告诉你，我姓渡边，叫由纪。”

暮春的雨停了，樱花开始飘落。林小满把所有信纸叠成纸船，放进信箱里的小水洼。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和女孩的倒影在水面轻轻碰触，像两朵终于要融为一体的樱花。

后来他们一起在废弃的礼堂办了场露天电影。林小满把三年的信件投影在幕布上，陈雨晴帮忙调试老式放映机。当《情书》的片头曲响起时，林小满看见女孩悄悄抹了下眼角。铁皮信箱被改造成了信箱博物馆，玻璃展柜里躺着那封烧焦的信，灰烬中隐约可见未燃尽的”樱花种子”字样。

去年春天，林小满在信箱前立了块木牌。上面用樱花树皮刻着：”真正的告白，是允许对方拒绝的勇气。”木牌旁摆着两本相册，一本是他收集的樱花标本，另一本贴满电影票根，从《银河铁道之夜》到《情书》，最后是《时空恋旅人》。

每当有新的信件投进信箱，林小满都会在旁边放一株樱花种子。他说：”有些花需要时间扎根，有些话需要更成熟的勇气。”此刻暮色四合，香樟树的影子爬上铁皮信箱，在绿漆上投下斑驳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