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间的夏》
图书馆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雾,我第三次在《飞鸟集》扉页发现那行字时,指尖触到书页边缘的褶皱。阳光斜斜切过书架,在泛黄的书脊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林小满总爱把发梢别在耳后的弧度。
那是高三的夏天,蝉鸣声裹着热浪涌进教室。我总在课间溜到三楼自习室,那里有扇朝西的窗,能看见整片槐树林。林小满的座位永远在靠窗的第三排,她总把课本摊在膝头,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满歪歪扭扭的星星。
“又在偷懒?”她突然把冰镇酸梅汤贴到我脸上。我慌忙用校服袖子擦,却蹭掉了她刚写完的物理公式。她噗嗤笑出声,眼睛亮晶晶的:”再写错就罚你抄《飞鸟集》!”我涨红着脸点头,却没注意到她偷偷把柠檬片藏进保温杯。
后来我们常在自习室待到暮色四合。她教我解微积分,我教她背泰戈尔的诗。某个晚自习,她忽然把《飞鸟集》推到我面前,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愿你的灵魂永远自由。”我捏着便签的手指发颤,抬头撞见她慌乱地转着圆珠笔,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这是…你奶奶留下的?”我试探着问。她愣了片刻,低头在便签背面写:”平安喜乐,万事胜意。”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点,像夏夜未干的雨滴。那天我们谁都没说话,但我知道,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数学题,偷偷塞进我书包的润喉糖,还有总在我迟到时预留的半张座位,都化作了这行字里的温度。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在考场外等到暮色吞没最后一盏路灯。她抱着《飞鸟集》跑来,校服领口沾着槐花的香气。”我奶奶说,送人祝福要趁早。”她把书塞进我怀里,指尖擦过我手背时,我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后来我去了北方读大学,她留在江南当美术老师。每次春节收到她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的便签永远都是那句”平安喜乐,万事胜意”。直到去年深秋,我在美术馆看到她为残障儿童做的装置艺术,玻璃箱里漂浮着千纸鹤,每只翅膀上都写着泰戈尔的诗句。
“还记得那本《飞鸟集》吗?”她在开幕式上突然叫我。我走过去时,她正把一本崭新的书递给自闭症女孩,扉页上同样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我终于明白奶奶的遗言了。”她笑着指指展板,上面的诗句被重新排列:”愿你的灵魂永远自由,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此刻我摩挲着书页间褪色的便签,忽然想起那年她教我解的最后一道题:当抛物线与直线相交于两点时,求证其中一点到焦点的距离等于另一点到准线的距离。或许感情本就是道几何题,那些未说出口的喜欢与祝福,终会在时光的坐标系里找到最合适的交点。
玻璃窗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夕阳把林小满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轻轻合上《飞鸟集》,终于懂得为何有人要说九成几率是喜欢——因为真正的祝福,从来都是把最柔软的心事,藏在一行诗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