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少年》
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十五分,我总会下意识望向窗外那棵合欢树。树冠间漏下的阳光在课桌上织成细碎的金网,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像一场无声的雪。当广播里传来那首《少年》的前奏时,整个教室会突然安静下来,连翻书声都变得轻得像羽毛。
那是高一的夏天,蝉鸣撕扯着闷热的空气。班主任王老师总说:”放音乐前先做三道题。”他布满粉笔灰的手在黑板上写下三角函数的公式,粉笔折断的脆响混着蝉蜕坠地的闷响。我们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梧桐树影在地面摇晃,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当《少年》的旋律裹挟着穿堂风涌进来时,前排的周晓晓总会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看它乘着音乐的风掠过教室的每个角落。
音乐教室的储物柜里藏着我们的秘密。课间操结束后,总有人抱着琴谱从音乐教室跑出来,校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林小满的白色帆布鞋永远沾着琴房的地板蜡,她总说踩上去像踩着云朵。我们会在音乐教室后排的窗台上分享冰棍,看夕阳把玻璃窗染成蜂蜜色,听老式录音机里流淌出的旋律在暮色中蜿蜒。
那个夏天,音乐课代表陈默的自行车后座总绑着个纸箱。他说那是”移动歌单”,里面塞满了从各个班收来的磁带。磁带封套上贴着便利贴,有人用荧光笔写着”数学课代表赠”,有人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当《少年》的副歌响起时,纸箱里的磁带会跟着颠簸,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无数个心跳在共鸣。
体育课后的音乐喷泉是另一个秘密花园。我们总在放音乐前躲进喷泉池边的长椅,看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李航的篮球鞋泡得发白,却坚持要穿着它踩进池子里,说这样”和音乐一起共鸣”。当《少年》的旋律在喷泉池上空盘旋,水雾会模糊所有人的轮廓,只剩下音符在空中跳着永恒的圆舞曲。
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突袭的黄昏。放音乐时天空突然暗下来,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我们趴在窗边看雨帘中的操场,看雨滴在《少年》的节奏里跳起踢踏舞。王老师举着伞站在走廊,雨水顺着他的眼镜滑落,却始终没去擦。音乐结束时,他突然说:”这歌里有我们十八岁的影子。”那一刻,雨声、音乐和成年人的叹息在教室里交织,像首未完成的交响乐。
现在每次听到《少年》,我总会想起音乐教室窗台上融化的冰棍,想起陈默自行车后座的纸箱,想起李航篮球鞋上的水渍。那些在旋律中奔跑的午后,那些被音符串联起的青春碎片,已经化作记忆里的琥珀。成年后的世界没有音乐教室的窗台,没有暴雨中的操场,但每当旋律响起,总能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在时光长河里逆流而上,衣角扬起的风里还带着蝉鸣的温度。
上周同学聚会,林小满带来她女儿弹钢琴的视频。屏幕里的小女孩穿着我当年穿过的高一校服,稚嫩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出的正是《少年》。全场突然安静下来,有人举起酒杯,有人轻声哼唱。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蝉声如沸的夏天,看见无数个少年在音乐中奔跑,看见时光把我们的青春酿成了琥珀色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