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笺》

九月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帘幕，我抱着书包站在教学楼拐角处，看雨水在石板路上洇出深色痕迹。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深发来的消息：”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三点钟的雨会落在银杏叶上。”

我望着远处那棵百年银杏，虬结的枝干在暮色中泛着青铜色。三年前初见时，它正抖落满地金黄，林深站在树下接住一片叶子递给我：”听说银杏的寿命能活千年，像不像时光的琥珀？”那时的他白衬衫挽到手肘，袖口沾着草叶，眼睛亮得像是揉碎了星星。

后来我们常在银杏树下自习。林深总爱把草稿纸折成纸船，载着写满公式的纸条放进溪流。有次我感冒发烧，他翻遍整个校医室才找到退烧贴，冰凉的金属边角在他指尖磨出血珠。我含着退烧药看他写作业，台灯暖光里，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直到那天傍晚，我在天台撞见他和苏晴。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晴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林深正要伸手去接。我慌忙转身，却听见苏晴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每次借给我的参考书里都夹着银杏叶。”她举起那片泛黄的叶子，叶脉间还沾着经年的水渍。

那天之后我们像被无形的墙隔开。林深开始频繁参加竞赛，我总在图书馆角落看见他通宵调试机器人。直到初雪那天，我在他课桌里发现皱巴巴的银杏书签，背面写着：”有些相遇是银杏树开出的花，要等千年才能结果。”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故意把写满解题思路的笔记遗落在实验楼。林深举着那张浸透雨水的纸冲进雨幕，我看见他白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水痕，像极了那年发烧时他背我穿过银杏大道的背影。他跪在积水里帮我捡拾散落的纸页，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绽开细小的花。

蝉鸣最盛的七月，林深在毕业典礼上向我求婚。他单膝跪在银杏树下，掌心里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戒指。苏晴作为伴娘突然出现，她捧着当年那片夹在书里的银杏叶：”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当年你落水时，林深抱着你游了整整三公里。”她笑着把叶脉上的水渍指给我看，”你看，连时光都记得这个瞬间。”

婚礼那天飘着细雨，我撑着油纸伞走过银杏大道。林深突然蹲下身，从落叶堆里捡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还记得我们折的纸船吗？”他展开叶脉，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对不起”，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我忽然明白，那些年他藏在竞赛背后的，是对我沉默的守护。

如今我们的女儿总爱在银杏树下捡叶子。林深把她的涂鸦夹进相册，每片叶子都写着”妈妈”。有次我翻看旧物，发现他当年竞赛获奖证书里，夹着苏晴送他的银杏标本。标本背面写着：”有些叶子注定要飘向不同的天空，但根系永远在泥土里相连。”

暮色中的银杏树沙沙作响，林深把新摘的叶子夹进我的笔记本。叶脉间细小的水珠折射着夕照，恍惚间又见那个白衬衫少年，在时光的褶皱里为我保存着最温柔的约定。原来被坚定选择不是刹那的惊艳，而是岁月长河里，有人始终握紧着同一条船桨，在波光潋滟中等待重逢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