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

《灯塔》

我第一次见到那座灯塔是在十五岁那年的深秋。那天我蜷缩在渔船的底舱里,望着铅灰色的海面发呆。父亲刚把最后一网鳕鱼拖上船,咸腥的海风裹着细碎的冰碴往领口里钻。远处海平线上突然跃起一抹橘色,像被海浪打湿的火柴头,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那是老灯塔。”邻座的老水手用烟斗敲了敲船舷,”二战时被德军炸毁过,后来用缴获的炮台零件重修的。”他的声音混着海鸥的鸣叫,在潮湿的空气中荡开涟漪。我仰头望着那道摇曳的微光,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在病床上用枯瘦的指尖画圈:”要找到那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十二年后,我站在重建的灯塔顶端。混凝土浇筑的基座上,锈迹斑斑的青铜风向标依然保持着1943年的姿态。当年被炸毁时留下的弹孔,如今被铸成铁艺花窗,让咸涩的海风能带着往事穿过。我转动生锈的螺旋楼梯,每阶台阶都留着不同年份的刻痕——有”1987.3.12 暴风雨中救起三艘渔船”,有”2005.8.29 看到极光”,最新的那道划痕是”2023.9.17 感谢指引”。

海风突然变得温柔。我伸手触碰锈蚀的观景台栏杆,指尖传来细密的电流。这让我想起父亲去世那天的情景。他弥留之际突然坐起,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别怕…灯塔还在…”话音未落就永远闭上了眼睛。我抱着他冰凉的手,第一次读懂了他总在深夜擦拭那盏旧煤油灯的执念。

潮水漫过石阶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总在灯塔值班的老周。他退休前最后的工作就是维护这座”活化石”,每天清晨用鹅毛掸子清理射灯里的盐粒。有次暴风雨把铁艺窗撞开,他拄着竹竿在零下五度的寒夜里修补了整整一夜。后来人们发现他冻僵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因为要留着肚子给海鸥喂食。

“它不是石头。”老周总爱说这话,”当年德军用探照灯扫射时,有个小兵在日记里写,觉得这光像母亲在战壕里哼的摇篮曲。”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暮色中比划,”后来苏联红军用缴获的德军探照灯零件重修,结果发现原来的铜线圈还能用。”他说话时总爱把烟斗敲在栏杆上,叮当声和海浪声应和成奇特的二重奏。

去年冬天我带着女儿来灯塔。五岁的她趴在观景台上,突然指着海平面惊呼:”爸爸快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两道橘色光芒正在暮色中交错——那是我们渔船的探照灯和灯塔的守夜灯。女儿踮着脚往海里扔了颗鹅卵石:”妈妈,浪花在给灯塔唱歌呢。”

此刻我站在旋转的楼梯间,看着自己的影子与老灯塔的影子重叠。那些刻在石阶上的日期,那些修补过的铁窗,那些被海风带走的往事,都在暮色中化作跳动的光斑。突然明白母亲临终前画圈的意义——她不是要我们找到某个具体坐标,而是要我们成为传递光明的载体。

海鸥的叫声从远处飘来,带着咸涩的回音。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煤油灯,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旧物。当最后一道夕照掠过海面时,我打开煤油灯,让摇曳的光晕与灯塔的微光在暮色中相遇。两束光在波涛间交织,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在时光长河里接力奔跑,把温暖传递给每个迷途的旅人。

潮水漫过石阶的声音渐渐清晰,像母亲在摇篮中哼唱的古老旋律。我忽然想起老周临终前交给我那本泛黄的值班日志,最后一页写着:”2023年9月17日,看见新来的姑娘在修补铁窗。她用的焊枪,和当年苏联红军用的德军设备一模一样。”窗外的海风送来咸涩的祝福,而我知道,这光永不熄灭。

暂无评论

发送评论 编辑评论


				
|´・ω・)ノ
ヾ(≧∇≦*)ゝ
(☆ω☆)
(╯‵□′)╯︵┴─┴
 ̄﹃ ̄
(/ω\)
∠( ᐛ 」∠)_
(๑•̀ㅁ•́ฅ)
→_→
୧(๑•̀⌄•́๑)૭
٩(ˊᗜˋ*)و
(ノ°ο°)ノ
(´இ皿இ`)
⌇●﹏●⌇
(ฅ´ω`ฅ)
(╯°A°)╯︵○○○
φ( ̄∇ ̄o)
ヾ(´・ ・`。)ノ"
( ง ᵒ̌皿ᵒ̌)ง⁼³₌₃
(ó﹏ò。)
Σ(っ °Д °;)っ
( ,,´・ω・)ノ"(´っω・`。)
╮(╯▽╰)╭
o(*////▽////*)q
>﹏<
( ๑´•ω•) "(ㆆᴗ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Source: github.com/k4yt3x/flowerhd
颜文字
Emoji
小恐龙
花!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