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行旅》
九月的雨丝斜斜地飘在教室玻璃上,我望着月考成绩单上刺目的红色数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草稿纸。物理试卷上”牛顿第三定律”的填空题旁,老师用红笔标注的”×”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将我精心准备的复习计划撕得粉碎。
“轻舟已过万重山。”前桌林夏突然转过头,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在晨光里轻轻摇晃。这句话是上周语文课讨论《行路难》时老师提到的,此刻却成了我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望着窗外被雾气笼罩的远山,忽然想起毛不易在《平凡的一天》里改写的歌词:”潺潺流水终于穿过群山一座座。”那些被群山阻隔的溪流,原来也要经历千万次与岩石的碰撞才能奔涌向前。
那天傍晚,我背着书包钻进城郊的废弃铁路。铁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远处传来晚自习开始的铃声。轨道旁的野蔷薇开得正好,细碎的花瓣落在我的笔记本上,恰好覆盖了”动能定理”的公式。我蹲在道砟堆旁,看夕阳把铁轨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发现枕木缝隙里钻出一株蒲公英,细弱的茎秆正倔强地顶着碎石。
“流水要穿过群山,不是靠绕开障碍,而是学会与障碍共生。”这个顿悟是在整理错题本时产生的。当我把物理错题重新排列组合,发现力学和电学知识竟能像榫卯般咬合,就像山涧中的流水,看似被群山分割,实则暗自贯通。数学老师曾用地质运动作比喻:”岩层叠压形成山脉,但最坚硬的岩浆岩往往诞生在板块碰撞的裂谷带。”
真正让我顿悟的,是某个暴雨突袭的深夜。台灯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我忽然想起《诗经》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句子。物理竞赛的难题集就像层层叠叠的岩层,那些看似无用的错题,实则是塑造思维晶体的必要杂质。当我在电磁感应章节的空白处画下麦克斯韦方程组的示意图时,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清越,仿佛千万颗雨珠正在完成某种共振。
三个月后的省物理竞赛颁奖礼上,我握着奖杯的手仍在微微颤抖。礼堂穹顶的射灯将”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横幅照得通明,而毛不易的歌词”潺潺流水终于穿过群山一座座”却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获奖感言时,我提到在废弃铁路旁发现的蒲公英,以及那些与岩石和解的溪流。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主持人念出这句古诗时,我突然明白,毛不易的改写比原句更富生命力。流水与群山的对抗不是征服,而是相互成就——溪流冲刷出峡谷,岩石沉淀出钟乳,最终共同谱写出地貌的永恒诗篇。
颁奖台下的林夏朝我眨眨眼,她书包上挂着的蒲公英标本,正是当年在铁路旁捡到的那个。我们相视而笑,远处操场上,晚自习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无数萤火虫在群山间飞舞。那些被我们称为”万重山”的难题、挫折、迷茫,此刻都化作了星河的支流,在记忆的河床上静静流淌。
离场时经过校史馆,橱窗里陈列着历届竞赛的奖杯。玻璃倒影中,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交错:那个在铁路旁写物理公式的少年,那个在暴雨夜画麦克斯韦方程的身影,还有此刻站在领奖台上的自己。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山水长卷,每个转折处都藏着毛不易笔下的潺潺流水,每座山峰都在见证着溪流的成长。
走出校门时,暮色中的城市正被晚霞染成琥珀色。我忽然想起地理老师说过的话:”山脉的形成需要亿万年,但流水总能找到最短的路径。”这或许就是成长最朴素的真理——我们不必等待群山退去,而是学会在碰撞中重塑自己,让每个艰难时刻都成为通向远方的支流。就像此刻的晚风,正携着山间的松涛,将无数个”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故事,送往更辽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