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的甜与涩》

梧桐叶落满青石板路时，林夏总会想起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她蹲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看着苏棠把薄荷糖塞进她手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他们初见时她衣襟上沾着的栀子花香。

那时苏棠刚从国外回来，行李箱里装着半箱未拆封的北欧设计品。林夏在咖啡厅兼职，每天要端三十多杯拿铁。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苏棠的羊绒大衣淋得透湿，她正蹲在消防通道里给湿透的衣裳吹风，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温软的男声：”你的大衣要被霉烂了。”

抬头看见穿深灰风衣的男人，他正撑着黑伞站在消防梯上。苏棠的碎花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发梢沾着细碎的水珠。林夏慌忙把衣裳塞进纸箱，却听见苏棠轻笑：”你每天端着咖啡跑上跑下，怎么不给自己买件好衣裳？”她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袖口，耳尖泛起薄红。

后来苏棠总在周三傍晚出现，带着从巴黎带回来的焦糖玛奇朵。林夏会悄悄把冰块换成碎冰，让咖啡的苦涩更淡一些。他们会在图书馆顶楼的天台分食同一块芝士蛋糕，看暮色把苏棠的睫毛染成淡金色。有次林夏发烧到39度，苏棠整夜守在她床边，用浸过酒精的棉球给她擦手心，呼吸间都是消毒水的气息。

“你闻起来像雪松。”苏棠某天突然说。林夏正把退烧药塞进嘴里，玻璃杯里的冰块叮当作响。她想起苏棠总爱穿的那件墨绿色羊绒衫，袖口磨出的毛边像被无数双手抚摸过。那天之后，苏棠开始把薄荷糖随身带着，每次见面都会塞一盒进她帆布包。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长街时，林夏在苏棠的公寓里撞见那对银色对戒。苏棠正在给花瓶换水，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划出细密的金线。林夏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

“这是…？”林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苏棠把戒指盒放在茶几上，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明信片：”去年我们在冰岛自驾，在蓝湖温泉分开时，我许愿要送你戒指。”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苏棠总说”我们只是最好的朋友”，想起每次接吻后苏棠都会用薄荷糖漱口，说这样能清新口气。

圣诞夜他们被困在暴雪封路的高速上，苏棠的围巾松垮垮地搭在林夏肩头。后视镜里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林夏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苏棠的锁骨。车载广播突然播放起《冬季恋歌》，苏棠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林夏，你闻起来像雪松。”

林夏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镜子里映出自己发红的眼眶。她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手机屏幕亮起，苏棠发来消息：”别怕，我买了去往斯德哥尔摩的机票。”

飞机降落在哥本哈根的黄昏时分，林夏在机场书店遇见穿驼色大衣的男人。他递来热咖啡时，袖口露出半截梵克雅宝的蓝丝绒盒子。苏棠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扑在耳畔：”别误会，我只是想给你买件羊绒大衣。”

林夏转身时撞进苏棠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盛满星光。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接吻时，苏棠舌尖擦过她唇齿的温度，和此刻他掌心传递的暖意如出一辙。薄荷糖在掌心融化，甜味混着雪松香，在零下十度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返程航班上，苏棠的膝盖抵着她的小腿。舷窗外云层翻涌如海，林夏数着苏棠睫毛上的霜花。他忽然说：”知道为什么我总爱穿墨绿色衣服吗？”林夏点头，苏棠的鼻尖擦过她脸颊：”因为那是你眼里的颜色。”

林夏在日记本上写下”薄荷糖的甜与涩”，墨迹未干时就被苏棠用唇印覆盖。他教她用冰岛语说”我爱你”，每个音节都裹着薄荷的清凉。他们躺在斯德哥尔摩的运河边，看天鹅排成心形游过，苏棠的吻里有极光的微蓝。

直到某个春日清晨，林夏在苏棠的办公桌上发现无名指上的戒指。苏棠正在打包文件，深灰色西装口袋露出半截梵克雅宝的蓝丝绒盒子。他转身时，林夏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痕，像被岁月磨平的薄荷糖纸。

“我下周要和简结婚。”苏棠的声音带着咖啡的苦涩。林夏突然想起去年圣诞夜，苏棠说想带她去北极看极光，说那里没有世俗的纷扰。此刻他无名指上的戒痕，和冰岛温泉里那枚被她弄丢的戒指，在记忆里重叠成模糊的剪影。

他们最后一次接吻是在机场安检口。苏棠的薄荷糖还留在林夏掌心，糖纸已经泛黄。林夏闻到他发间飘来的雪松香，和记忆中分食同一块蛋糕时的味道一模一样。苏棠说：”记得替我照顾好那棵在冰岛种下的云杉。”

林夏把薄荷糖放进行李箱底层，糖纸里夹着张泛黄的明信片，背面用冰岛语写着：”真正的爱是让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她突然明白，那些未拆封的北欧设计品里，装着的不是苏棠的礼物，而是他精心准备的独白。

现在林夏依然会在周三傍晚收到匿名寄来的焦糖玛奇朵，只是咖啡杯底多了张便签：”今日冰块已换成碎冰。”她把薄荷糖放在窗台，看阳光穿透糖纸，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就像那年图书馆顶楼的天台，苏棠说”我们只是最好的朋友”时，眼角闪烁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