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书页间的情书》
高三教室的玻璃窗上凝着薄霜,我望着早读时被翻开的《赤壁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扉页上那个被圆珠笔反复描摹的”林”字。这是她第三次把书页折成锐利的直角,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早读的喧闹切割成细碎的尘埃。
那是2020年3月的某个清晨,我第一次在模考成绩单上看见她的名字。数学卷上鲜红的138分旁,她用荧光笔标注的错题解析像跳动的星子,物理大题的解题步骤被她工整地誊抄在草稿纸背面。当我在错题本上遇见她标注的解题思路时,窗外的樱花正簌簌落在她发梢,那种带着粉白花瓣的触感,后来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柔的刺。
“要不要赌一场?”我攥着两张东南大学招生简章,在晚自习后空荡的走廊拦住她。她正用校服袖口擦拭镜片上的雾气,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正在舒展的银杏。”赌什么?”她反问时,我听见自己心跳震碎了走廊尽头的玻璃灯。
我们开始用数学公式写情书。她在立体几何题里藏”y=1/x”的隐喻,我在概率题里嵌”p=1″的密码。当我在导数题解中推导出”极限存在”的证明,她却在立体几何的辅助线里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那些被红笔圈点的公式间,渐渐生长出我们独有的密码本。
直到那个早读课,我鼓起勇气把写满心事的《赤壁赋》推到她面前。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去年校庆时捡的银杏叶,叶脉里还凝固着深秋的霜色。”苏轼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可我想和你把须臾变成永远。”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撞出回响,她突然把书页合拢的力道大得惊人,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啪!”那个手掌带着早春的寒意落在手背,却意外地温暖。她笑着把《赤壁赋》拍在我胸口,书页间滑落的银杏叶像片金色的蝴蝶。”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但她的心是欢喜的’。”她忽然认真地说,”可我不愿做尘埃里的花,我要做压弯她腰的那阵风。”
那天之后,我们的课桌中间多了个玻璃罐。她每天往里丢张写满公式的纸条,我则塞进抄着《赤壁赋》的草稿纸。当数学老师发现我们用傅里叶变换给对方写情诗时,他无奈地在黑板写下:”爱情是种分形,越放大越显出无限细节。”全班哄笑中,我看见她偷偷把这句话抄进了我的错题本。
模考冲刺阶段,我们发明了”银杏方程式”。她教我用三角函数计算她转笔的频率,我教她用数列分析她翻书的速度。当我在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的压轴题里看见她设计的”银杏叶脉络拓扑模型”,突然明白那些藏在公式里的情书,早把我们的未来编织成严谨的数学证明。
高考前夜,我们在空教室里重读《赤壁赋》。月光把她的侧脸镀成银白色,她忽然握住我颤抖的手:”记得我们赌的约定吗?要一起考上东南大学。”我摸到她掌心的茧,那是每天握笔练字留下的痕迹。她笑着把《赤壁赋》轻轻合上,书页间飘落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那就要看你的微积分了。”她突然举起自动铅笔,”这道题,用泰勒展开还是洛必达法则?”我望着她眼睛里跳动的星光,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早读课,她把书页摔在我手心的力度,原来早把答案写进了我们共同解开的数学题里。
2020年9月,当录取通知书同时抵达时,我们在南京的银杏大道上重逢。她穿着东南大学的文化衫,裙摆上别着我送的银杏胸针。梧桐树影里,她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年来我们写的数学情书。”这是用你教我的分形原理装订的,”她笑着把铁盒塞进我手里,”每封信的折痕都是不同的分形曲线。”
如今我们坐在东南大学的图书馆里,她正在草稿纸上画新的拓扑模型,我则在写毕业论文。窗外银杏叶再次金黄,书页间偶尔飘落她去年夹在这里的银杏书签。我忽然想起那个早读课,她扬起的手掌其实不是惩罚,而是把我的忐忑握成了永恒的方程式。
“还记得张爱玲说的尘埃里的花吗?”她突然把脸埋进我肩头,”其实我早就不甘心做尘埃里的花,现在我要做压弯你腰的那阵风。”我笑着吻她发间的银杏香,想起泰戈尔说的:”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你,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
图书馆的钟声响起,我们合上写满公式的《赤壁赋》,扉页上并排的”林”和”陆”字,在夕阳里泛着温柔的光。那些藏在微积分里的情书,终将在拓扑学的曲面里,生长成我们后半生的永恒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