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风铃与天气先生》

《枫叶风铃与天气先生》

九月的雨丝像细密的银针,将整座小镇缝进灰蒙蒙的雾气里。我蹲在教室窗边数着第七片飘落的枫叶时,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清脆的铃音。那声音像是被雨水泡发的旧磁带,断断续续地飘进耳中,惊得我差点打翻窗台上的玻璃罐。

“天气先生又来发天气预报了。”同桌小夏戳了戳我的胳膊,她总爱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细白的手腕。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撞见那个总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走廊尽头。他肩头落着几片枫叶,发梢沾着水珠,像极了水墨画里走出来的隐士。

那天傍晚,我抱着装满枫叶的玻璃罐追到校门口。男人正在给流浪猫撑伞,雨水顺着他的伞骨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敲出清亮的节奏。”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流星雨。”他突然转头,眼尾有颗朱砂痣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要一起去看吗?”

我攥着罐子跟在他身后穿过石板路。雨水把柏油路浇成镜面,倒映着男人风衣下摆的流苏,还有他走过的地方,枫叶像红蝴蝶般簌簌飘落。路过旧书店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门缝里抽出一本泛黄的《天气图鉴》。”1945年的台风路径图,”他摩挲着书页,”当年我在这里躲过台风,书页里夹着奶奶做的枫叶书签。”

那天夜里,我们挤在废弃气象站的天文望远镜下。男人教我辨认猎户座的腰带,说每颗星星都是天空的密码。当第一颗流星划破天际时,他忽然从风衣内袋掏出个枫叶风铃,铜片上蚀刻着细密的云纹。”这是我奶奶留下的,”他轻摇风铃,清越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夜,”她说枫叶是天空写给大地的信笺。”

后来每个雨天,男人都会准时出现在老槐树下。他教我辨认不同云层的形状:积云像棉花糖,层云像灰纱帐,当卷云在头顶织成鱼鳞状,就预示着台风将至。我会把收集的枫叶按天气变化分类,晴天用金边叶,雨天用红叶,雪天则选带冰霜的枫叶。风铃在窗边摇晃,铜片相撞的声响渐渐与天气预报的播报声重叠。

直到那个落雪的清晨,男人风衣上的流苏不再泛着水光。他站在教室门口,掌心里躺着半片枫叶,叶脉间凝着冰晶。”奶奶说枫叶风铃要收集七种天气的枫叶才能成铃。”他声音沙哑,”我等不到第七个秋天了。”

我抱着风铃跑回老槐树时,发现树根处放着个新玻璃罐。里面躺着七片不同季节的枫叶:春日的嫩绿、夏日的鹅黄、秋日的鎏金、冬日的丹红,还有三片残缺的叶脉,像被时光咬过的缺口。罐底压着张字条:”枫叶做的风铃,要挂在能看见星星的地方。”

现在我的书桌上摆着七枚铜铃,每枚铃铛里都藏着一枚枫叶。春日铃里是柳叶模样的嫩绿,夏日铃里嵌着蝉翼般的鹅黄,秋日铃里藏着银杏叶的鎏金,冬日铃里冻着冰裂纹的丹红。当风穿过七重铃音,我总能听见1945年的台风呼啸声,看见老人在旧书店里翻动书页,看见男人在星空下轻摇风铃,看见时光把枫叶的脉络,都刻进了记忆的经纬。

前些天路过气象站旧址,发现那台老式风向仪还在转动。铜制指针指向东北方,那里有棵新栽的枫树,枝桠间挂着个褪色的风铃。雨水打湿的铜片上,依稀能辨出”天气先生”四个字,像被岁月晕染的水墨,在风中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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