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信箱》
教室后墙的樱花树又开了。
我蹲在树根处,指尖抚过去年春天压在石板下的信纸。淡粉色的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像极了林小满离开那天飘落在他肩头的樱花。那天他抱着纸箱站在樱花树下,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仓皇逃窜的兔子。
那是高一的转学生,总穿着浅蓝色校服,袖口永远卷到手肘。他会在早自习时把温热的豆浆塞进我课桌,说”怕你喝冷水伤胃”。我总以为他是校工的儿子,直到看见他书包上印着”实验中学”的金属牌。
“要试试这个吗?”某个课间,他突然从裤兜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几株迷你的多肉植物。叶片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叫’永远记得’,名字是我起的。”我接过时触到他指尖的温度,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我们开始交换秘密。他在周记本里写”想考东京艺术大学”,我在素描本画他打篮球时扬起的发梢。樱花盛开的四月,他教我折纸船,说要把约定写在船里放进护城河。我折了七只纸船,每只都夹着张写满”永远”的卡片。
直到那天值日时,我在储物柜发现揉成团的纸船。褪色的卡片上歪歪扭扭写着:”其实我妈妈说,艺术生都是不靠谱的。”柜门缝隙里还卡着半块多肉,叶片已经发黄。
我蹲在樱花树下哭的时候,林小满正和篮球社的人讨论周末比赛。他抬头看见我,校服领口沾着奶茶渍,笑得漫不经心:”怎么在这儿?要一起去看球吗?”我攥着湿透的纸船,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后来我总在课间经过实验楼,看林小满抱着篮球从楼梯间跑过。他会在经过时朝我挥挥手,像从前递豆浆时那样。直到某个黄昏,我撞见他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喂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向日葵。
毕业典礼那天,我在他课桌里发现本《小王子》,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纸船。背面写着:”其实我总在等你说’要一起去看花火大会’,但那天你只顾着和闺蜜拍照。”纸船里掉出张电影票根,日期是半年前。
我抱着纸船跑向护城河时,林小满正在给流浪猫喂火腿肠。他抬头看见我,眼底的慌乱像被惊动的麻雀。”你…你怎么来了?”他慌乱中碰翻了食盆,火腿肠滚到我脚边。
那天我们坐在樱花树下分食火腿肠,他突然说:”我妈妈昨天打电话说,她要带我去日本看樱花。”我数着飘落的花瓣,突然想起他折的第七只纸船里写着:”如果我不能永远记住你,就希望樱花替我记住。”
现在我的书架上摆着七只玻璃罐,每只都装着不同季节的樱花。最底下那只装着林小满送的多肉,叶片在某个冬夜冻成了冰晶。每当夜深人静,我就着月光读他写过的周记:”真正的永远,是即使忘记对方的名字,依然记得曾有人让你相信过永恒。”
樱花树又落了一地雪。我翻开日记本,看见去年春天写的句子:”原来最痛的不是被忘记,而是被记得时发现记忆早已风化。”钢笔在纸面洇开一朵墨花,像那年他打翻的豆浆,在课桌上晕染成永远擦不掉的痕迹。
护城河边的石板上,不知谁新刻了行小字:”樱花七日,永远无期。”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刻痕。河面飘来纸船的残片,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