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来的素颜》
教室后排的玻璃窗蒙着薄雾,我盯着课桌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几乎要把”素颜”两个字戳破。这是小航抄歌词时留下的证据,此刻像条蜈蚣爬过我的课桌,在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的夹缝里扭动。
“坏女孩抄袭素颜…”他压低声音模仿我昨天在走廊说的话,粉笔灰簌簌落在我的校服衣领。我猛地站起来,课桌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小航的圆框眼镜歪斜着,露出狡黠的笑,”你看看你,抄别人的歌词还当自己是原创呢。”
那支《素颜》的旋律突然在耳膜里炸开。去年冬天,我蜷缩在医院走廊写词本,消毒水味道混着母亲化疗的呻吟。当护士把输液的针头扎进我手背时,我写下了”素颜”里那句”你听啊,时光在轻轻打拍子”。现在小航把我的歌词贴在公告栏,配着”原创歌手”四个大字,像条扭曲的蜈蚣爬过我的尊严。
“你能不能别老盯着女生?”小航的圆珠笔戳我肋骨。我摸到校服下的淤青——上周他往我书包里塞过写满歌词的纸巾,我撕碎它们时锋利的边角在掌心刻出月牙。此刻那些纸屑正飘落在讲台上,像群惊慌的蝴蝶。
教导主任的教鞭突然敲在黑板:”王浩宇,办公室见!”我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数学卷子上的红叉刺痛眼睛。小航的座位空着,粉笔盒被打翻在地,彩色粉笔滚到我脚边,在地面拼出歪斜的”抄袭”二字。
办公室的绿萝在窗台摇曳,教导主任的茶杯冒着热气。”上周音乐教室监控显示…”他的声音被走廊喧闹打断,几个男生嬉笑着经过,手里举着写满歌词的作业本。我盯着墙上的”三好学生”奖状,去年我站在领奖台上时,小航正躲在礼堂后排,用手机偷拍我的脸。
“老师,他往我铅笔盒里放过死老鼠!”小航突然出现在门口,校服领子歪到锁骨,”上周他说要给我送情书,结果…”他举起皱巴巴的纸团,上面用红笔写着”素颜”的旋律。教导主任的茶杯”当啷”砸在桌面上,褐色茶渍在奖状上晕开,像朵狰狞的花。
我冲向音乐教室,小航的座位堆满纸团。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我看见他在用校服袖子擦拭我的词本,那些被我撕碎的纸片被他仔细拼凑成完整的《素颜》。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写下”对不起”三个歪斜的字。
第二天晨读,小航把修复好的词本放在我课桌。封皮上用修正液写着”致我的抄袭者”,内页夹着张纸条:”你写的’时光在轻轻打拍子’,和我奶奶教我唱的童谣很像。”我摸到纸条边缘被水渍晕开的字迹,突然想起母亲化疗时总哼着的那段旋律。
体育课上,小航递给我创可贴。他右手的淤青和我左臂的伤痕叠在一起,像两朵并蒂的梅花。”昨天我奶奶住院,护士说’素颜’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歌。”他的圆框眼镜映着操场上的云,”其实我抄歌词那天,奶奶在病床上说想听我唱’时光在轻轻打拍子’。”
毕业典礼那天,我们在礼堂后台交换礼物。小航送的是修复好的《素颜》词本,扉页贴着从旧唱片店淘来的黑胶唱片贴纸。我回赠他母亲化疗时用的保温杯,杯身印着”时光在轻轻打拍子”。当小航唱起修复版《素颜》时,礼堂顶灯突然闪烁,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如今每当我经过公告栏,”原创歌手”的奖状依然泛着金光。但我知道那支被抄袭的《素颜》,早已在两个少年的生命里长成参天的梧桐树。树影婆娑间,我听见时光在轻轻打拍子,像母亲化疗时哼唱的童谣,像小航奶奶病房里漏掉的半句旋律,像所有未经允许的抄袭,最终都成了滋养成长的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