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遇见》
七月的蝉鸣像浸了糖水的棉絮,黏在梧桐树影斑驳的砖墙上。我蹲在旧书店的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飞鸟集》的烫金封面。这是第三次来这家书店,前两次都因为老板娘多收了五块钱而拂袖离去,可今天当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书递到我手里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震颤。
“《飞鸟集》的借阅记录显示,你是第七个借阅者。”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出头,发梢还沾着刚煮的茉莉花茶香。她说话时眼角的皱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让我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的那串檀木念珠。我突然意识到,这间开在巷尾的旧书店,或许早在我踏入之前,就藏着一本名为《第七次遇见》的隐秘目录。
那天傍晚的夕阳把整个老城区染成蜂蜜色。我抱着书往地铁站走时,听见身后传来帆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转身看见一个穿薄荷绿连衣裙的女孩,正踮着脚往梧桐树杈间挂风铃。细碎的铜片碰撞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女孩慌乱中碰倒了装着星巴克的纸袋,深褐色的液体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要帮忙吗?”我蹲下身时嗅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女孩仰起脸,瞳孔里映着摇晃的夕阳:”我叫林小满,你是第七个帮我挂风铃的人。”她说话时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让我想起初中时总在数学课上偷偷画翅膀的转学生。
后来我们常在周末泡在旧书店。小满会带着自制的柠檬挞,我则从箱底翻出外婆留下的留声机。当《月光奏鸣曲》的旋律从黄铜喇叭里流淌而出时,书架间的尘埃会在光束中跳起华尔兹。某个深秋午后,小满突然指着《飞鸟集》扉页上的批注问我:”这个’第七次’是书店的诅咒还是祝福?”
她指尖抚过钢笔字迹的凹痕,我看见”第七次”三个字被反复描摹过七次,每次都像在修复一件残破的瓷器。窗外的银杏叶开始飘落时,小满的书包突然发出”咚”的巨响,从里面滚出一个生锈的八音盒。当《致爱丽丝》的旋律响起,她耳尖泛起薄红:”这是我奶奶的嫁妆,她总说遇到第七个对的人就要打开它。”
冬至那天我送她回家。老式居民楼里飘出中药的苦香,开门的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小满说这是她奶奶,八音盒上的铜质蝴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当年奶奶在纺织厂当会计,每天下班经过第七棵梧桐树时,都会往树洞里塞张字条。”老太太颤巍巍地打开树洞,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纸条,从1983年写到2023年,每张都写着”今天又遇见第七次了”。
我在老槐树下等小满时,发现树洞里塞着新的纸条。春风裹挟着槐花香掠过鼻尖,纸条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他送我回家,说第七次遇见时应该放背景音乐。”我摸出手机,发现相册里存着七张照片:第一次相遇时她挂风铃的模样,第二次借书时她翻飞的手指,第三次暴雨中她递来的伞面,第四次黄昏里她分享的柠檬挞,第五次停电时她哼唱的《小星星》,第六次雪夜她暖手的掌心,第七次此刻我站在树洞前,指尖触到她留在风中的温度。
暮色四合时,小满的八音盒又响起了《致爱丽丝》。这次旋律里多了钢琴与弦乐交织的层次,像有人把七段往事都揉进了音符里。她靠在我肩头轻笑:”其实每次遇见你,我都会在日记本上写第七次。”泛黄的本子里,七页都写着同样的句子:”今天又遇见第七次了,但这次老天爷记得放背景音乐。”
如今那间旧书店改成了咖啡馆,每个周末都有年轻人带着《飞鸟集》来听民谣。老板娘在留言墙上贴着便签:”第七次遇见时,记得让风铃和八音盒同时唱歌。”我常在梧桐树下等小满,看暮色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永远写不完的第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