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拆封的明信片》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外飘着细雨，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三天前发来的消息：”下周三要不要去听那场讲座？”光标在对话框里闪烁了整整五分钟，最终只回了个”嗯”字。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也是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淋得湿透。

那时我刚转学来这座南方小城，在旧书市撞见了抱着《飞鸟集》的林小满。她发梢沾着银杏叶，校服第二颗纽扣系得歪歪扭扭，说话时总把”嗯”字咬得像含了块糖。”要不要一起抄书？”她突然把书塞给我，铅笔在纸页间沙沙作响。我们蹲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看雨水把摊主留下的价签冲成模糊的墨团。

后来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碰头。阳光穿过菱形花格窗，在她睫毛上洒下细碎的金粉。她教我辨认梵高画中的向日葵，我给她讲北方雪地里踩出的冰裂纹。直到某个冬夜，我发着高烧等她来送退烧药，却看见空荡荡的座位上放着本精装版《小王子》，扉页上潦草地写着：”要永远保持对玫瑰的耐心”。

那天之后，我们的对话开始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她不再主动约我抄书，我渐渐习惯在空座位上画下新的银杏叶。直到春天开学，我在储物柜里发现半盒风干的樱花，每片花瓣背面都写着极小极小的字：”今天数学课又走神了””食堂的糖醋排骨很难吃””看到有人用手机偷拍云”。

那天傍晚我站在她教室外的梧桐树下，看着她抱着一摞作业本钻进小卖部。暮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被风折断的芦苇。我鼓起勇气追上去，却听见她对着电话说：”妈妈问我为什么总不回家吃饭，我说在等那个男生。”

后来我们都不再提起那些未完成的约定。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我在她课桌的玻璃板下发现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昨天路过旧书市，看见你常坐的那张石凳。卖书的老伯说，有个女孩在这里坐了整整七年，从樱花盛开等到银杏落满青苔。”

信纸的折痕里藏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还沾着当年未干的墨迹。我突然想起她说过，银杏树最怕孤独，必须让每片叶子都能接收到阳光。而有些关系，或许也需要有人定期浇灌，否则连最倔强的枝桠都会在寂静中枯萎。

此刻我摩挲着手机里那张明信片，背面印着北欧小镇的雪景。林小满的笔迹在”请查收”三个字下洇开一团墨渍，像极了她当年在图书馆窗台上画的那片雨云。我忽然明白，真正的陪伴不是等待对方递来玫瑰，而是即使玫瑰沉睡在泥土里，也要记得每天浇灌一捧清水。

雨停了，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出我发亮的眼睛。手机震动起来，林小满发来张照片：她站在旧书市的老石凳上，身后是开得正盛的银杏树。照片角落里用铅笔写着：”明天下午三点，带你去听那场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