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记事》
那是个梅雨绵长的午后,我蜷缩在大学城咖啡馆的角落,看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溪。邻座男生突然用手机外放起某首古风歌曲,清越的笛声混着雨声漫过来,我下意识跟着哼唱。副歌部分唱到”桃之夭夭灼其华”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讨论帖:”这首歌到底写给林之桃还是悟空?”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我望着屏幕上那张被疯狂转发的歌词截图。主歌部分反复出现的”桃之夭夭”与”青石巷”总让我想起去年在苏州平江路偶遇的旧书店,店主是位自称”林之桃”的退休教师。而评论区里,有人用《西游记》里”火眼金睛看破红尘”的句子反驳,说创作者早把悟空的禅意藏在歌里。
“你听这叠句多像紧箍咒。”邻座男生突然开口,他面前的拿铁腾起白雾,”前奏的埙声像观音落泪,间奏的琵琶突然转调,分明是六耳猕猴现形。”我怔怔望着他手腕上晃动的孙悟空主题银镯,这才注意到他卫衣背面印着”悟空已死,行者永生”。
那天晚上,我翻出手机里存了三年的歌单。2019年春,我在敦煌莫高窟遇见的导游小杨曾哼过这段旋律,他说这是他奶奶传下来的《飞天谣》。当时她正用汉简复刻壁画上的飞天,发髻间插着的桃木簪在夕阳下泛着柔光。而此刻重听,前奏里沙哑的胡琴声竟与鸣沙山月夜的风声重叠。
次日在图书馆古籍部,我遇见研究明清戏曲的周教授。他指着《牡丹亭·惊梦》里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说:”古人写情总爱用花喻人,桃之夭夭出自《诗经》,但若把’灼其华’换成’燃其心’,是不是更贴近悟空的叛逆?”教授从书柜取出本泛黄的《西游记》评注,某页夹着张老照片,背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京剧团,照片里有个扎双丫髻的少女正在学唱《紧箍咒》。
周末去平江路寻访林之桃,却只遇到位卖糖画的老人。他颤巍巍从木匣里取出块褪色的桃木牌:”五十年前有个采风的音乐家,用糖稀画了这桃木牌送我,说是给’桃之夭夭’的姑娘。”牌上歪歪扭扭刻着”悟空”二字,糖霜早已风化成褐色的斑痕。
深夜刷到创作者的直播,他正在修复古琴。镜头扫过琴腹内壁,我看见”林之桃”三个小楷,旁边是行朱砂批注:”此曲应配《南华经》残卷第七章。”突然想起周教授说的,庄子笔下的”真人”与”至人”,何尝不是悟空与唐僧的镜像?
暴雨突至的凌晨,我在朋友圈看到小杨的更新。照片里他站在莫高窟九层楼前,手持的桃木簪正与飞天的飘带共舞。配文写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人间都无颜色。”
雨声渐歇时,我忽然明白这场争论的本质。就像平江路那块糖画桃木,林之桃是刻在表面的故事,悟空是渗入年轮的隐喻。创作者将《诗经》的婉约与《西游记》的磅礴熔铸成曲,而我们每个人都在其中投射自己的倒影——有人看见桃灼其华的少女,有人听见火眼金睛的诘问,更多人只是被旋律裹挟着,在雨打窗棂的夜晚,与某个遥远的自己温柔相认。
玻璃窗上的雨痕终于干涸,邻座男生已经离开。我保存下那首循环了二十三遍的歌,发现最后两分钟藏着段被静音处理的口琴独奏。当沙哑的声线终于穿透雨幕,我听见他说:”桃之夭夭灼其华,火眼金睛照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