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2000字左右记叙文）

那棵桂花树又开花了。

我站在小区楼道里，看着楼下那株歪脖子桂花树簌簌落下细碎的金色花瓣。三年前的深秋，母亲就是站在树下告诉我她确诊肺癌的消息。当时飘落的桂花像一场迟来的雪，落在她灰白的鬓角，也落在父亲颤抖的肩头。

现在枝头却开得出奇鲜艳。我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飘着消毒水的气味，和记忆中永远飘着油焖笋香气的老房子判若两样。父亲在厨房煮粥的背影被窗外的阳光镀上金边，却让我想起去年冬天，他也是这样背对着我煮那锅永远等不到人喝的南瓜粥。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驾校发来科目三预约成功的消息。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张明”两个字，突然发现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把”科目三”误写成”科目二”。茶几下压着煤气泄漏报警器的维修单，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

【一】
母亲去世后的头几个月，我总在深夜惊醒。老式挂钟的铜摆会突然撞到玻璃罐，那是她化疗时我偷偷买的，里面装着她没吃完的枇杷膏。父亲把卧室换到了我的房间，说是怕我半夜哭出声惊动邻居。可当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床头柜时，我总能看见母亲的位置摆着两副枕头——她习惯把头靠在我枕头上听我讲驾校趣事。

亲戚们像退潮后的贝壳，最初几天还定时发来慰问短信，后来连群聊都逐渐安静。二姨母托人送来的阿胶糕，在冰箱里结了厚厚的霜。最后一次家庭聚会是在葬礼后第七天，三舅公举着酒杯说”人走了就当没生过”，父亲把满桌荤菜拨到我们碗里，自己啃着冷馒头蹲在阳台抽烟。

【二】
考驾照成了我对抗孤独的武器。教练总说我学车像只笨拙的蜗牛，倒车入库永远压不住线，侧方停车总刮花别人新买的电动车。最惨的是科目二时把油门当刹车，在驾校后场急刹导致三轮车侧翻，前挡风玻璃蛛网般裂开，我抱着方向盘发抖时，后视镜里映出自己哭花的妆容。

那天深夜，我蹲在驾校停车场给母亲发信息。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最后只留下”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忽然闻到刺鼻的煤气味，原来停放在角落的教练车忘记关闭燃气阀门。我摸到阀门时手指已经冻得发麻，扳手在颤抖中滑落，金属撞击声惊动了整排车辆。

【三】
送医时我正数着输液管里的滴数，护士说浓度超标导致脑部缺氧。醒来时发现床头摆着母亲最爱的桂花糕，包装盒上贴着张便签：”你总说老房子煤气管道老化，这次务必检查。”父亲守在床边，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烟蒂，那是他连续第三天没抽完的整包烟。

出院后我开始整理母亲留下的旧物。在樟木箱底翻出她手写的《家庭菜谱》，泛黄的纸页上记着”腌笃鲜加蟹粉更鲜”。厨房里，我学着用她教的技巧给父亲熬第一锅白粥，砂锅边缘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是那根藏在米缸底三年的塑料塞子，当年母亲总说”防潮”。

【四】
重新拿起方向盘那天，我在后视镜里看见父亲站在路边挥手。他新学了修电动车，说给小区老人送充电服务能赚点零花钱。教练车后座多了个保温桶，里面装着我腌的梅子酒，是照母亲笔记里的方子配的。

暴雨夜科目四路考，车载广播突然插播燃气安全提示。我握紧方向盘，想起那次事故后父亲在物业论坛发起的《老旧小区燃气改造倡议书》。当我在商场路口成功完成并线时，后视镜里父亲正举着手机直播改造进展，镜头晃动中，他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五】
上周带父亲去试驾新能源车，中控屏突然弹出母亲生前的语音：”儿子，记得给老房子装个智能燃气报警器。”车载记录仪显示，那天清晨父亲发现异常后，完整记录了报警器安装过程。仪表盘显示剩余电量时，我忽然明白，有些温度永远不会耗尽。

现在每月十五号，我都会去社区老年食堂做志愿者。教王奶奶用智能手机预约挂号，帮李爷爷调试血压仪数据。当母亲手写的菜谱被做成电子版上传云端，当父亲的倡议书变成政府公示文件，我总想起那个雪夜，父亲在急诊室外用手机打字时，屏幕映出的泪光。

昨天科目三通过后，教练送我本《安全驾驶心理学》。翻开扉页，夹着张泛黄的车票——是母亲最后一次带我去学车那天买的。车票背面有她写的字：”儿子，路再长也有终点，家永远是你的加油站。”

窗外的桂花又落了满地，我蹲下身捡起一朵，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阳光。楼下传来新安装的燃气报警器测试声，清脆的”嘀”声惊起一群麻雀。父亲在厨房哼起走调的小曲，砂锅里翻滚的腌笃鲜正飘出熟悉的香气。

（全文约19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