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里的月光》
初雪落进商场中庭那天,我正站在扫码唱k的玻璃房前犹豫。手机屏幕上的蓝色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前些天在旧货市场淘到的老式手电筒。女友林夕裹着米色羊绒围巾站在我身后,她呼出的白雾在玻璃顶棚凝成细密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
这是她第三次提议来这种”扫码点歌即唱”的场所。前两次她都中途离场,第一次嫌设备老旧,第二次说音质像被砂纸磨过。此刻她正用食指摩挲着玻璃门上的二维码,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听说这里能听到最真实的歌声。”
扫码器发出”嘀”的轻响时,我注意到玻璃房角落的电子屏闪着”全场最低价”的红色标语。林夕选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当她的声音从麦克风里流淌出来时,我忽然想起大学迎新晚会上那个总在后台练声的文艺委员。此刻林夕的声线依然清亮,却多了几分在霓虹灯下沉淀的温润。
“这姑娘的音色…”身后突然传来男声,我转头看见个穿驼色大衣的男人正举着手机录像。他身后跟着个穿校服的少年,少年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林夕”两个字。
林夕的歌声停在”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的间隙。男人凑到玻璃窗前,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们是不是刚从《情深深雨濛濛》片场回来?”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了某部民国剧截图里女主角的侧脸,”这张照片我存了七年,终于找到声音最像的人。”
玻璃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林夕的指尖在麦克风上无意识地打转,我看见她耳尖泛起薄红。男人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他掏出名片时,我注意到上面印着”星海唱片挖掘组”的字样。少年突然拽了拽男人的衣角:”叔叔,你确定这是她吗?”
那天我们离开时,男人塞给林夕一张烫金名片。林夕捏着纸片在路灯下看了很久,直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转身时围巾滑落肩头,我伸手去扶,却触到她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那是我去年送她银镯子时,她偷偷试戴留下的印记。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挖掘组在商场蹲守了整整三个月。他们给林夕录了二十七版不同曲风的试唱,甚至把《月亮代表我的心》拆解成132个音节重新编曲。有次深夜加班,我撞见她对着镜子练习《夜来香》,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两道黑痕,像极了《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的忧郁。
婚礼前夜,林夕把我拽到当年那间玻璃房。月光穿过顶棚的菱形玻璃,在她锁骨处投下细碎光斑。她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那天挖掘组的人说我是’声音的复刻体’?”我握紧她冰凉的手,想起她试唱时总把”心”字唱得格外温柔,像在抚摸自己最珍视的物件。
“可他们不知道…”我吻住她颤抖的睫毛,”林夕的声音是月光,是梅雨季的青苔,是老式留声机转动的沙沙声。”玻璃房外传来孩童嬉闹,林夕的笑声忽然变得清亮,像极了初雪落在青瓦上的声响。
此刻我们坐在顶楼露台,脚下是璀璨的霓虹。林夕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蓝光,那是用她初见时的羊绒围巾改制的,每颗蓝宝石都对应着当年玻璃房里闪烁的指示灯。远处商场中庭的电子屏还在滚动”全场最低价”,而我们的故事,终于定格在某个扫码器”嘀”的轻响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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