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的》

《不要走的》

我蜷缩在琴房的木地板上,琴谱滑落在琴凳两侧。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被暮色拉得老长,像极了父亲那些永远也拉不直的琴弓。

“小满,你的琴声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父亲把琴谱摔在我面前时,我正用左手无名指勾着琴弦练习颤音。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第三小节,”这里应该用揉弦,不是这么生硬地拨动。”

这是父亲送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一把红木纹的旧钢琴。琴键缝隙里还残留着当年他练琴时留下的茧痕,像道道陈年划痕刻在时光里。我数着琴谱上密密麻麻的休止符,突然发现每个小节都夹着父亲用铅笔写的批注,那些工整的楷体字在昏黄的台灯下泛着微光:”此处需加强右踏板控制””注意音色连贯性”。

琴房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我突然想起上周在琴行遇见的那个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指尖在尤克里里上跳跃时,手腕会自然地向外翻转,像蝴蝶收拢翅膀。我鼓起勇气问她要不要一起合奏,她笑着把尤克里里塞给我:”试试看,你弹的《菊次郎的夏天》里藏着自由的韵脚。”

那天我们坐在琴行后院的紫藤花架下,蝉鸣声混着尤克里里清亮的颤音。当我笨拙地弹起她教我的和弦转换时,她突然握住我发抖的手:”别怕错,就像山风不会因为打翻花瓶就停歇。”她的掌心有细小的茧,却让我想起母亲织毛衣时留下的毛线球。

但这样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第二天清晨,我看见父亲站在琴房门口,手里攥着张被揉皱的考级报名表。”市里要举办青少年钢琴比赛,你该准备准备了。”他说话时,琴盖上的铜制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某种严厉的警告。

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琴房。晨光熹微时,父亲会准时把保温杯放在谱架上,杯底磕碰的声响比闹钟更准时。暮色四合时,他总在琴谱旁摆好热牛奶,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乐谱上,晕开一圈圈蓝晕。那些被他圈点修改的音符渐渐长出獠牙,把我的手指勒出红痕。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我抱着琴谱冲进琴房时,正撞见父亲在撕碎我的即兴创作。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像被风吹散的纸屑,他布满裂口的手指在”不要走”三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那几个音节能困住什么 важное。

“你母亲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死死抓着我的手。”他的声音混着雨声,琴凳被踢翻时发出巨响,”她说’别松手,别松手’,结果最后连手都没留住。”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一节,断口处结着暗褐色的痂。

雨滴在琴盖上敲出密集的鼓点,我突然想起那个尤克里里女孩。她教过我用不同的指法弹奏《想自由》,说每个音节都要像海浪拍岸,既有力量又不失温柔。此刻我握着被雨水浸透的琴谱,突然发现那些被父亲反复圈改的音符,原来都是我最想表达的旋律。

“父亲,能让我弹那首尤克里里曲子吗?”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雨幕中回响。他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那天我们第一次在琴房里没有争执,他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腕,带着我重新学习那个被遗忘的和弦转换。

现在我的琴房里堆满了五线谱,但最珍贵的却是那把尤克里里。每当父亲在书房批改作业时,我就会坐在窗边弹奏,让《想自由》的旋律顺着风飘进他的书页。那些曾被视作枷锁的规则,正在我们共同创作的音乐里慢慢变得柔软。

上个月市里举办的音乐会上,我的双钢琴协奏曲获得了银奖。领奖时我看见父亲站在观众席最前排,他胸前的勋章在镁光灯下泛着微光。散场后他握着我的手说:”原来不要走,也可以走向更远的地方。”我笑着把尤克里里递给他,琴弦在暮色中轻轻震颤,像两颗心终于找到了共鸣的频率。

如今我总在黄昏时分练习即兴弹奏,让那些未被定义的音符在琴键上自由流淌。有时父亲会悄悄推门进来,他的影子投在琴盖上,与我的琴声融成一片。我们默契地不再追问”自由”的定义,因为那些在琴弦上跳跃的音符,早已替我们回答了所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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