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里的时光》

《墨痕里的时光》

阁楼的木梯发出轻微的呻吟,我踮脚取下那个蒙着灰尘的铁皮饼干盒。指尖触到冰凉的表面时,忽然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泛起水光:”囡囡,柜顶的蓝漆木盒……”

铁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封泛黄的信笺。最上面那张是父亲年轻时写的,字迹被岁月洇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爸爸在朝鲜的战壕里,每天用罐头盒煮野菜汤”的句子。第二十封信里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背面写着中学时代暗恋的姑娘名字。最后一封是去年冬天写的,祖母的笔迹像枯枝般颤抖:”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但囡囡高考加油”。

我忽然想起上周在咖啡馆遇见初中同桌林晓。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反复编辑消息,指甲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在吗?新电影上映了,要不要……”最后几个字被划掉,换成”已订好票,明天见”。我望着她手腕上闪亮的智能手环,想起十五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我们蹲在传达室门口,用信纸折成纸飞机传递着”今天数学课讲几何””放学去小卖部买辣条”。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用写信了。”林晓的语音消息在微信里弹出来时,我正站在邮局柜台前。柜台后的老邮递员戴着老花镜,把我的信件仔细装入牛皮信封。他布满皱纹的手与信纸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祖母当年在台灯下写信的模样。

这封信是写给大学室友阿宁的。上个月她从云南寄来明信片,画着苍山洱海,背面只有一行小字:”等你回来吃酸辣鱼”。我们曾连续三年在除夕夜视频通话,但今年她突然说想试试传统的新年家书。此刻我摩挲着信纸边缘的毛边,想起阿宁总抱怨视频通话时网络卡顿,却从没说过想收到手写信。

“姑娘,这封信要贴航空邮票。”老邮递员推了推眼镜,”现在年轻人写信都选电子信件,省得耽误时间。”他的目光扫过信封上歪歪扭扭的”云南丽江”邮戳,又落在信纸右下角那枚褪色的邮戳图案上。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一幅老照片,邮局柜台是舞台中央,我们都是穿着怀旧戏服的演员。

深夜整理祖母的遗物时,发现铁盒底层压着本《实用书信写作指南》。扉页上工整地抄着《致橡树》的段落,旁边有父亲用铅笔写的批注:”真正的爱情要经得起时光考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1998年的粮票,票根上还沾着祖母的泪痕——那年她为了给我买童话书,在粮站排了三天队。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晓发来的微信:”手写信好慢呀,明天电影院的票怎么办?”我笑着敲下回复:”已经收到你的明信片了,明天见。”屏幕的冷光映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叶子正簌簌落下,像无数片会呼吸的信纸。

周末去老城区邮局寄信时,遇见正在写春联的周师傅。他挥毫写下”家书抵万金”时,笔锋突然顿住:”现在年轻人谁还写信?”我递给他我写给阿宁的信,他读着”愿你永远记得大理的风,和我们一起偷吃烤乳扇的夜晚”,眼角泛起泪光。原来他年轻时也写过七百封情书,全部藏在阁楼的樟木箱里。

暮春的雨落下来时,我在咖啡馆遇见林晓。她正在给刚出生的女儿写信:”小宝,妈妈今天第一次摸到你踢我肚子的样子,就像摸到了春天。”玻璃窗上的雨痕模糊了我们的倒影,却清晰了信纸上的墨迹。她忽然说:”你知道吗?我收到你寄的手写信时,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此刻我坐在书桌前,台灯在信纸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笔尖沙沙游走,墨水在纸面洇开一朵朵花。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我知道,当这封信穿过六百公里抵达云南时,洱海的月光会为它加冕,苍山的云雾会替它保密,而那个拆开信封的清晨,会像拆开一盒封存了四季的礼物。

老邮递员说现在每天收到的信件不到二十封,但每封都会郑重地贴上邮票。就像他总在柜台抽屉里备着应急的创可贴,即便知道现在年轻人很少受伤,却依然相信某个清晨会有孩子跑来,膝盖蹭破皮还举着歪歪扭扭的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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