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里的光》

地铁通道的穿堂风裹挟着潮湿的霉味，我缩在13号线的站台角落，看着玻璃倒影里自己凌乱的发梢。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那条未发送的”明天见”。这是本周第三次逃避约会了。

三个月前在星巴克遇见程述时，他正用马克杯在桌面上画分子结构。深褐色的液体在纸面蜿蜒成DNA双螺旋，我注意到他袖口沾着实验室的试剂痕迹。”学化学的？”我伸手去擦，指尖触到他腕间冰凉的金属表带。那天我们聊到凌晨两点，他说实验室的离心机总在深夜嗡嗡作响，像在等待某个未知的答案。

关系开始得像精密实验。他带我去参加实验室的开放日，我给他讲解小说里的隐喻，我们给每段对话都标注了理论依据。直到上周他红着眼睛问我：”为什么我们连约会地点都要计算光照角度？”我才惊觉，那些精心设计的约会场景正在变成某种观测数据。

朋友林夏的分手宣言是在暴雨夜。她浑身湿透地冲进我家，手机屏幕还亮着：”他说我总在’干扰’他的实验进程！”原来她连续三周陪他做田野调查，结果论文致谢部分只出现了”感谢某位未具名志愿者”。我摸着她发抖的肩膀，想起上个月她为程述熬的安神汤，在冰箱里积了半层白霜。

我开始在社交平台观察”恋爱绝缘体”的群体。有人用算法推演得出最佳恋爱周期，有人在游戏里经营永远单身的高冷角色，还有人在养电子宠物。最火的帖子来自位生物博士，他贴出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图，配文：”爱情是随机突变的异常细胞。”

某个加班的深夜，我在实验室顶楼发现程述。他蜷在通风管道旁，面前堆着二十七个未拆封的速溶咖啡。”你总说喜欢我煮的拿铁。”他声音沙哑，”可我连咖啡豆的产地都记不住。”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实验记录本上投下细密的光栅。

我开始逃约会。第一次是故意把共享单车的锁弄丢，第二次是提前三小时到达约会地点却假装突发低血糖，第三次在地铁口遇见他时，我正把流浪猫塞进纸箱。他追上来时，我举起写满公式的速记本：”你看，我连你的情绪波动都能建模。”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市立图书馆的顶层。他带来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彩色纸屑。”这是你每次迟到时我捡的。”纸屑在穿堂风里旋转，像被风吹散的星群。我突然想起初遇那天，他袖口的试剂是荧光绿的，在黑暗里会发出幽微的光。

现在我的书架上摆着三本日记。第一本记录着与程述的237次约会数据，第二本写满对恋爱恐惧的量子力学隐喻，第三本空白，只夹着片地铁通道的墙皮。上周林夏约我打保龄球，我们在回旋球道撞出火花，她笑得比离心机的转速还快。

地铁报站声从头顶传来，我数着瓷砖缝隙里的裂纹。手机震动，程述发来新消息：”听说有人给单身经济写专著了。”我回复：”建议引用霍金《时间简史》第三章。”玻璃门在身后滑开，穿堂风卷起咖啡店的菜单，像张飘向未知的纸飞机。

出站口有家二手书店，橱窗里摆着《如何优雅地拒绝爱情》。我买了本《量子生物学》，在扉页写下：观测行为本身就会改变粒子状态。地铁呼啸着穿过隧道，我握紧口袋里的纸箱，里面的小猫正蜷成完美的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