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鸳歌》签到的第三年
林夏把最后一本《黎鸳歌》放进纸箱时,窗外的雨突然下得绵密。玻璃上的雨痕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黄昏,她站在书店橱窗前,看着书脊上烫金的”黎鸳歌”三个字,指尖在”虐文”二字上反复摩挲的痕迹。
“叮咚——”门铃惊得她手一抖,纸箱里的书页哗啦啦散落一地。门外站着穿米色风衣的周漫,怀里抱着个褪色的牛皮纸袋,袋口系着的蓝丝带在雨中泛着微光。这是他们约定的见面暗号——蓝丝带意味着”故事继续”。
周漫把纸袋塞进林夏怀里,转身时风衣下摆被雨打湿成深灰色。”三年了,你果然还在等。”她笑着把淋湿的伞塞给林夏,伞骨上还挂着水珠,”当年说好要集齐十二本亲签的,现在差三本。”
林夏望着纸袋里泛黄的书签,上面用蓝墨水写着”黎鸳歌·序章”。那是她第一次参加签售会,在作者黎鸳的签名本上留下的纪念。记忆突然倒带回三年前的深秋,彼时刚升任部门主管的林夏,带着新入职的实习生陈默、转调来的前同事苏棠,还有总爱穿薄荷绿衬衫的设计师周漫,第一次踏进那家开在旧城区的独立书店。
“黎鸳的新书要预售了。”老板娘掀开棉布门帘,发间别着枚褪色的银杏叶发卡,”听说她这次写了双胞胎恋人的故事,听说……”老板娘欲言又止,林夏却从她眼角的细纹里看懂了”听说她女儿在儿童医院住了半年”。
签售会当天,书店里摆着十二张原木色长桌,每张桌角都放着一盏玻璃烛台。林夏注意到黎鸳总在角落的钢琴前写东西,黑色长发垂在羊皮纸上,偶尔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琥珀。当陈默捧着新买的《黎鸳歌》走向黎鸳时,林夏听见身后传来苏棠压低的惊呼:”天啊,作者亲笔写的是’默’。”
后来他们才知道,黎鸳在每本扉页都写着读者名字。那天林夏签的是”夏夜未央”,周漫签的是”漫天星斗”,苏棠签的是”棠染青苍”,陈默签的是”默守成规”。只有黎鸳自己没签名字,她只是把十二本签满名字的书放在长桌上,像摆着一座微型的时光祭坛。
“当年你说要集齐十二本,结果我们只抢到七本。”周漫把伞撑开,雨滴在伞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黎鸳在签售会最后一天退稿了,听说她女儿病情突然恶化。”林夏摸着纸袋里书签的边角,那里有道月牙形的裂痕,”后来她再没出过书,连社交媒体都删光了。”
他们穿过老城区的石板路,雨水在青苔上冲刷出蜿蜒的小溪。三年前苏棠在儿童医院走廊晕倒时,也是这样的雨夜。她抱着刚做完手术的女儿,却因为低血糖倒在了消毒水刺鼻的走廊里。”当时我们以为黎鸳会放弃写作,”林夏突然开口,”结果她把稿费全捐给了儿童医院,只留了本样书。”
周漫驻足在一家老式裁缝店前,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泛黄的布料。”我翻过黎鸳的旧稿,”她从风衣口袋掏出个牛皮本,”这些字迹后来出现在《黎鸳歌》里,比如第37页的对话,和第89页的内心独白。”本子里夹着张泛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致我的双胞胎女儿,愿你们像蝴蝶一样飞向不同的春天。”
雨势渐小,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停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树下摆着个褪色的铁皮箱,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本《黎鸳歌》。最上面那本用麻绳系着蓝丝带,封皮上赫然是黎鸳的亲笔签名。林夏翻开书页,发现每道折痕处都藏着极小的字迹,用铅笔写着日期和天气,比如”2018.9.12 晴,收到女儿第一句’妈妈'”。
“这是黎鸳女儿们的成长日记。”周漫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后来她把日记改编成小说,书名取自女儿们最爱的歌曲《黎明的鸭梨花》。”林夏突然想起签售会上黎鸳在钢琴前写东西的样子,原来那些散落在书中的钢琴曲,都是女儿们最爱的旋律。
陈默从街角跑过来,手里举着本包着牛皮纸的书,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默守成规·陈默”。苏棠抱着本用丝带捆着的书,书页间夹着张儿童医院的诊断书复印件。”当年黎鸳把稿费全捐了,”她哽咽着把诊断书递给林夏,”但后来医院找到我们,说有个孩子总把名字写在捐款单上。”
林夏翻开诊断书,看到”黎鸳”后面跟着三个小字”小黎鸭”。她突然明白,黎鸳在书中写双胞胎恋人时,总会在段落间夹着女儿们的涂鸦——翅膀、鸭蹼、还有歪歪扭扭的”妈妈”二字。
天色渐亮,雨停了。十二本《黎鸳歌》在晨光中泛着温柔的光泽,每本扉页都写着不同的名字,却都指向同一个结局:双胞胎女儿在异国他乡重逢,一个弹着《黎明的鸭梨花》,一个唱着《黎鸳歌》。林夏把书签夹进最后一本,发现裂痕处渗出的蓝墨水,竟和周漫风衣上的雨水融成了一道彩虹。
“黎鸳上个月来找过我们。”周漫把伞还给林夏,”她说女儿们要回国探亲,想把书里的故事写成电影剧本。”林夏望着铁皮箱里整齐排列的书籍,突然发现每本书的出版日期都间隔一年,对应着女儿们住院的365天、复健的366天、以及出院的365天。
他们沿着石板路往回走,雨水在脚下溅起细碎的水花。林夏把纸箱里的书一本本放进铁皮箱,发现每本签名的位置都不同——有的在扉页,有的在目录页,有的甚至写在书脊的烫金字上。当最后一本放进去时,铁皮箱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箱底竟藏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十二张泛黄的书签,每张都写着一句诗:
“夏夜未央,漫天星斗,棠染青苍,默守成规,……”
林夏展开最后一张书签,背面用铅笔写着:”致十二个等待故事的人,愿你们都能在疼痛中看见光。”晨风拂过老槐树的枝丫,十二片叶子同时飘落,在铁皮箱上拼出”黎鸳歌”三个字。
雨后的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林夏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黄昏,黎鸳在钢琴前写下的最后一个音符。原来那些看似破碎的旋律,最终都汇成了完整的乐章。当周漫把新买的《黎鸳歌》递给林夏时,书页间飘落一片银杏叶,叶脉里还藏着三年前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