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间的褶皱》
图书馆的玻璃窗蒙着薄雾,我缩在靠窗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飞鸟集》泛黄的书脊。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天来借阅同一本书了,管理员王老师总在登记册上画个意味深长的圈,像只老猫观察着迷路的麻雀。
“小夏,又来偷书?”后背突然被拍得笔直,班主任李老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她永远穿着那件墨绿色唐装,袖口绣着朵暗红的山茶花,”毕业季要到了,该把青春都留在教室了。”我慌忙把书塞进帆布包,书页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仿佛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是从初二那年开始的。那天我在图书馆后排发现《飞鸟集》,书页间夹着张褪色的电影票根,印着”1998年4月12日”——正是父亲失踪的那天。管理员说这是图书馆最古老的藏书,书页里还残留着前主人用钢笔写的批注,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
我总在放学后溜到图书馆最顶层。那是个堆满旧书的阁楼,阳光从天窗斜斜地切进来,把尘埃照成金色的河流。指尖抚过那些卷边的书页,仿佛能触到时光的肌理。有时会遇见穿校服的少年,他们嬉笑着谈论新款游戏机,我却盯着《飞鸟集》里那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在空白处写下新的注脚。
“你爸当年是语文老师,对吧?”某个春夜,管理员王老师突然凑过来。他的白发像图书馆的旧书脊般泛着微光,”他总在批改作业时在空白处画小飞鸟,说文字是会飞的。”我攥着书页的手突然收紧,听见窗外惊雷炸响,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闷响。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坐在考场最后一排。监考老师收卷时,我看见前排女生在草稿纸上画满飞鸟,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交卷瞬间,我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硬壳书——那本《飞鸟集》不知何时被塞了回去,书页间还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被橡皮擦得模糊不清。
填报志愿那天,我在招生办门口遇见穿校服的学弟。他举着《三体》问路,书页间滑落一张纸条,上面抄着泰戈尔的诗句。”学长,你说人是不是总在告别时留下痕迹?”他仰起头,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此刻我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飞鸟集》安静地躺在案头。指尖抚过那些被摩挲得发亮的书页,突然发现每道褶皱里都藏着细小的飞鸟。原来告别不是撕掉书页,而是把故事折成纸飞机,让它们在时光的风里慢慢展开翅膀。
管理员王老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我当年夹在书里的电影票根。”这是上个月在旧书市发现的,”他笑着把票根递给我,”日期被水渍晕开了,但1998年4月肯定是春天。”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我看见无数白鸽从枝头飞起,翅膀掠过图书馆的琉璃穹顶,在暮色中划出金色的弧线。
书包里的《飞鸟集》突然变得很轻,书页间夹着的电影票根在晚风里微微颤动。原来真正的翻篇,不是把旧故事彻底合上,而是学会在书页间种下新的故事,让那些未完的章节在记忆里永远鲜活。就像泰戈尔说的:”让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