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协奏曲》

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黏在柏油马路上。我单手扶着自行车把，另一只耳朵里流淌出肖邦的夜曲。车轮碾过减速带时，余光瞥见两个反光背心的人影正向我靠近。

“同学，把耳机摘下来！”穿着藏蓝制服的交警横在马路中央，手电筒的光束刺得我眯起眼睛。他胸前的警号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我慌忙摘下耳机，金属外壳磕在车筐上发出脆响。交警的圆框眼镜滑到鼻尖，他指着我的耳朵：”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段吗？晚高峰，双向八车道的车流。”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这样会害死自己！”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机的塑料外壳。三个月前，我在音乐教室第一次戴上这副白色耳机时，老师说过：”音乐是灵魂的护身符。”那时窗外正下着暴雨，玻璃窗上的雨痕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起伏，连走廊里急匆匆的脚步声都变得温柔。

“可是…”我还没说完，交警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车把。他的手心滚烫，让我想起上周在琴房练琴时，被琴弦勒出的红痕。”上周三晚上十点，有个大学生戴着降噪耳机过马路，被货车撞飞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你听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交通信号灯不一样。”

我愣住了。确实，耳机里的《蓝色多瑙河》正在循环往复，像永不熄灭的灯塔，却让现实中的红灯绿灯变得模糊。那天在急诊室，我看到那个大学生躺在担架上，监护仪的曲线和耳机里的旋律重叠在一起，惊得我差点摔了手机。

“但是…”我深吸一口气，”音乐让我找到节奏。”我举起手机，锁屏上是刚收到的推送——城市交通局推出的”安全韵律”倡议，用不同节奏的提示音区分车流。”就像这个，急促的鼓点代表主干道，舒缓的钢琴声是支路，这样…”我调出设置界面，”我甚至能提前三十秒预判红绿灯变化。”

交警的眉头微微跳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和我一样的APP界面。”上周五我女儿也收到这个推送，她现在过马路会跟着提示音数拍子。”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尴尬，”不过她总把’禁止通行’听成’禁止吃冰淇淋’。”

暮色渐浓时，晚高峰的车流开始减速。我重新戴上耳机，交警站在马路中央，像指挥交通的乐长。他的手势在空中划出明暗相间的弧线，仿佛在指挥一支无声的交响乐——左转车辆是急促的小提琴，右转车辆是浑厚的低音提琴，而我的电动车，正踩着《致爱丽丝》的节奏穿行其间。

“记住，音乐可以陪伴你，但不能替代你的眼睛。”他突然摘下警帽，露出被晒得发红的额头，”下次再听见《命运交响曲》，记得提前两秒减速。”

回家的路上，耳机里流淌着改编的交通提示音版《欢乐颂》。我经过便利店时，听见收银员哼着走调的《小苹果》整理货架，外卖骑手们用《最炫民族风》的节奏与红灯较劲。原来整个城市都在用不同的韵律跳着安全的圆舞曲。

深夜整理琴谱时，我收到交警的短信：”明天来交警大队领取定制版降噪耳机，内含交通广播和应急警报功能。”附件里还有段视频：他抱着女儿在琴房外，女孩正踮着脚尖模仿我练琴时的姿势，手机里流淌出《卡农》的旋律。

窗外的月光漫过琴谱，我轻轻抚过扉页上老师当年的批注：”真正的音乐不在耳机里，而在你用心聆听的每个当下。”或许安全与自由从来不是单选题，就像交警的藏蓝制服与我的白衬衫，在不同的频率里找到了共振的和谐。